冰冷的金屬地板透過單薄的衣物傳來寒意,但比起門外那充滿死亡氣息的回廊,這里無異于天堂。昏黃的瓦斯燈光穩定地亮著,驅散了濃重的陰影,空氣中混雜著機油、鐵銹、木屑和……一種令人心安的面包烘烤香氣。林風癱靠在裝滿扳手和齒輪的木箱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手臂的傷口火辣辣地灼燒,嘴角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哈馬將那把巨大的、沾著可疑暗紅色污漬的管鉗隨手靠在旁邊的鐵砧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雙手叉腰,像一座肉山般俯視著林風,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但更多的是一種見慣生死的商人式審視。
“喘夠氣沒?小子。”哈馬的關西腔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粗糲,“我這兒不是慈善堂。醫療費,保護費,還有你這顆腦袋的‘入場券’,三樣,少一樣都不行。”
林風艱難地抬起頭,喉嚨干澀得發疼:“我…我沒有錢……”他聲音嘶啞。
“錢?”哈馬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油膩的頭發隨著他搖頭的動作晃了晃,“外面都成那鬼樣子了,貝里(日元)擦屁股都嫌硬!在這里,硬通貨是武器、補給品、有用的情報……或者,”他目光掃過林風緊握在手里、沾滿血污的銹鐵管,又落在他腰間的口袋,“你身上值點命的玩意兒。”
林風心頭一緊。他身無長物,除了那根撿來的鐵管,就是……
他忍著痛,摸索著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那塊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的皮質地圖碎片,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面模糊的線條和那個扭曲的錘子符號在昏黃燈光下清晰了一些。“這個……地圖碎片……我在外面撿到的,上面有這個錘子標記,才找到這里……”他聲音帶著一絲希冀。
哈馬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他一把抓過地圖碎片,湊到燈光下仔細端詳,粗短的手指在那錘子符號上摩挲著。“嘖…是‘工坊區’的局部圖?還有老約翰的標記……有點意思。”他抬頭,看著林風,“這東西,有點價值。抵你‘入場券’和今晚的‘地板費’了。”
林風松了口氣,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醫療費……”
哈馬撇撇嘴,指了指角落一個堆滿雜物的破舊金屬柜:“那邊柜子下層有急救包,自己處理。繃帶、酒精、止血粉都有。省著點用,東西不便宜。”他頓了頓,補充道,“看在你帶了點‘土特產’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小子。你這傷看著嚇人,骨頭沒大事,主要是脫力和皮肉傷。但……”他渾濁的眼睛瞇起來,仔細打量著林風蒼白臉上那不自然的青灰色,以及他手臂傷口邊緣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敗氣息,“你身上有股子……不對勁的‘味兒’。不是外面的腐臭,是更深的東西。像是被什么東西‘凍’過,又像是被‘蟲’蛀了。悠著點,別沒死在怪物嘴里,先被自己弄垮了。”
林風心中一凜。哈馬說的是Dominus吸收魂帶來的負面侵蝕!他默默點頭,掙扎著起身,踉蹌地走向那個金屬柜。每走一步,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
打開柜子,下層果然有一個半舊的軍用急救包。他拿出酒精、止血粉和繃帶。當冰涼的酒精倒在手臂深可見骨的擦傷和虎口撕裂的傷口上時,劇烈的刺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冷汗瞬間浸透后背。他咬著牙,用顫抖的手將止血粉撒上去,再用繃帶一圈圈纏緊。處理完手臂,又擦拭了嘴角和身上的血跡。整個過程痛苦而緩慢,每一次動作都讓他清晰地感受到體內那股新獲得的“骸骨疾行”魂力帶來的冰冷躁動,與“腐尸之怨”、“酸蝕粘液”的陰冷、侵蝕感交織在一起,如同幾條冰冷的毒蛇在血管里亂竄。哈馬說的“不對勁的味兒”,恐怕就是這種魂力沖突和侵蝕的外在表現。Dominus Capacity 3/???的提示似乎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
簡單處理完傷口,林風感覺稍微好了一些,至少血止住了,劇烈的疼痛變成了持續的鈍痛和虛弱。他靠在柜子旁,環顧這個小小的避難所。空間不大,堆滿了各種金屬零件、半成品的刀劍、弩箭、幾桶不知道是水還是油的液體、一些密封的罐頭、甚至還有一小堆劈好的木柴和一個冒著微弱紅光的簡易鐵爐。爐子上放著一個黑乎乎的小鍋,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燉著什么,散發出混合著肉香和奇怪草藥的濃郁氣味,這就是之前聞到的食物香氣來源。
“那個……能給我點吃的嗎?還有水……”林風虛弱地問,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剛才的搏斗和失血消耗巨大。
哈馬正拿著林風給的地圖碎片,在一張更破舊、范圍更大的皮質地圖上比對著什么。聞言,他頭也不抬地指了指角落一個木桶:“水在那兒,自己舀。吃的?”他指了指爐子上的小鍋,“‘雜燴湯’,10個‘點數’一碗。或者,硬面包,5點一個。”
“點數?”林風茫然。
“就是硬通貨!”哈馬不耐煩地解釋,“干掉外面的怪物,搜刮它們掉落的材料、或者有價值的零件、情報,拿來給我估價,換成點數。或者,”他瞥了一眼林風,“用你身上還沒用掉的‘好東西’換。”
林風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和口袋,除了那根銹鐵管,一無所有。他下意識地感受了一下體內那三個冰冷的魂……這東西能換?念頭剛起,靈魂深處就傳來一陣冰冷的悸動和強烈的排斥感,仿佛Dominus本身在警告他。
不行!魂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活下去的根本,絕不能交易!
“我……我現在什么都沒有……”林風的聲音干澀。
哈馬似乎早有所料,哼了一聲:“那就先欠著!利息按天算,利滾利!不過看在你小子還算有點膽氣,能從骸骨崽子手里逃到我這兒……”他頓了頓,從旁邊一個架子上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水壺扔給林風,“這個舊水壺算借你的,裝滿水。再給你掰半塊面包,算我發善心,也記你賬上!湯就別想了,那玩意兒成本高。”
林風連忙接住水壺,感激地道了聲謝,也顧不上利息不利息了。他走到水桶邊,舀了滿滿一壺水,清澈的水質讓他有些意外。看來哈馬有穩定的水源。他迫不及待地灌了幾大口,冰涼的水滑過干涸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種近乎重生的舒暢感。
哈馬掰了半塊黑乎乎的、硬得像石頭一樣的粗面包遞給他。林風狼吞虎咽地啃起來,雖然又干又硬,刮得喉嚨生疼,但胃里有了東西,虛弱的身體總算恢復了一絲力氣。
趁著林風吃東西恢復體力的空檔,哈馬一邊繼續研究地圖,一邊像閑聊般開口:“小子,叫什么?怎么掉進這鬼地方的?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不像那些不要命的獵魔人或者教會的瘋狗。”
林風猶豫了一下,決定隱瞞穿越者身份:“我叫林風。外面……天突然裂開了,那座城砸下來……我就在里面了。”他描述著猩紅裂痕和惡魔城降臨的景象。
哈馬點點頭,似乎并不意外:“哼,又一個被‘開門’卷進來的倒霉蛋。最近像你這樣的生面孔,我見過好幾個了,不過能活著跑到我門口的,你是第三個。”他指了指自己,“哈馬,如你所見,一個想在夾縫里活下去的商人。外面那鬼地方,叫惡魔城。2035年大災變,它就這么砸在東京頭上,把這里變成了人間地獄。城里全是怪物,越往里走越邪門。教會、殘存的軍隊、還有一些不要命的獵人組織,都在外面或者城的外圍區域活動,想找辦法關掉這鬼東西或者撈點好處。至于里面……”他指了指頭頂和四周厚重的金屬墻壁,“就是純粹的屠宰場。我這‘鐵砧哨站’,算是少數幾個能喘口氣的‘安全點’之一。”
安全點?林風看著這堅固的金屬門和哈馬身邊那巨大的管鉗,稍微安心了一點。“那…其他人呢?您說的前兩個……”
“一個斷了兩條腿,在我這兒躺了三天,最后傷口發爛生蛆,沒挺過去。另一個,”哈馬冷笑一聲,“是個不安分的家伙,傷沒好利索就想打我武器的主意,被我‘請’出去了。估計現在連灰都不剩了。”
林風心中一寒,默默啃著面包,不敢再問。
“小子,看你這樣子,不像能打的。但你能跑到這兒,還帶著地圖碎片……”哈馬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風身上,帶著審視,“你身上那股‘不對勁’,還有你昏迷時,身體周圍那股子…若有若無的寒氣,是怎么回事?那不像普通的傷。”
林風心臟猛地一跳。Dominus的秘密絕不能暴露!他低下頭,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怪物傷到留下的……或者嚇的?”
哈馬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就在林風感到壓力倍增時,哈馬卻收回了目光,哼了一聲:“不想說拉倒。不過提醒你,在這里,藏著掖著死得更快。尤其是你這種‘特別’的,更容易引來‘大家伙’的注意。”
他不再追問,轉而指向墻上那張破舊的皮質大地圖。地圖覆蓋范圍似乎很大,但很多區域被涂抹或者畫著巨大的問號,只有外圍一些區域標注得相對清晰,包括林風來的那條回廊(標注著“猩紅回廊-腐臭區”),還有他地圖碎片上那個“錘子”符號所在的位置,在地圖上被明確標注為一個區域——“廢棄工坊區”。
“拿著你那半張圖,再結合我這個,”哈馬點了點“廢棄工坊區”的位置,“你想找的‘錘子’,就是這片區域的核心,一個叫‘老約翰鐵砧’的地方。以前是給城里衛隊打造修理武器盔甲的地方,現在嘛……估計只剩下一堆廢鐵和更危險的玩意兒了。”
“老約翰鐵砧?”林風眼睛一亮,這名字聽起來就像有更多物資或者線索!
“別高興太早。”哈馬潑了盆冷水,“工坊區離這兒不算特別遠,但中間隔著‘鐘樓庭院’和‘地下水道入口’那片區域。那邊可不只有骨頭架子和史萊姆了,有更硬茬的東西。而且,”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林風,“你那半張圖只畫了工坊區外圍,核心區域的結構、陷阱、還有盤踞著什么……可沒人知道。”
林風的心沉了下去,但隨即又升起一股強烈的渴望。地圖碎片指向那里,哈馬的地圖也指向那里。“老約翰鐵砧”聽起來就是一個可能有大量武器、工具甚至……更多地圖或者情報的地方!這對他接下來的生存至關重要!而且,那里或許能讓他更了解這座城。
“那…怎么才能去?”林風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哈馬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容帶著商人的狡黠:“問得好!路,我可以指給你。甚至,可以賣給你一把能讓你活著走到那兒的家伙。”他走到一個堆滿武器的架子旁,拿起一把約莫小臂長短、看起來相對完整的帶鞘短劍。劍鞘是硬皮制的,有些磨損,劍柄纏著臟兮兮的布條。
“精鐵短劍,雖然舊了點,但開過刃,比你那根燒火棍強百倍。”哈馬抽出短劍,昏暗燈光下,劍刃反射出冷冽的寒光,確實比銹鐵管鋒利多了。“算你便宜點,150點數,或者……”他目光再次掃過林風,“用你身上那根‘棍子’加上……嗯,你左手臂上那點‘新鮮’的鱗片怎么樣?我看那玩意兒有點特別,剝下來應該能入藥。”
林風下意識地捂住左臂被石化蜥蜴粘液濺到、有些紅腫且隱隱浮現細微灰暗紋路(類似鱗片紋理)的皮膚,那是“酸蝕粘液”魂帶來的微弱抗性在抵抗侵蝕時的外在表現!哈馬的眼睛太毒了!
“不!這個不行!”林風斷然拒絕,靈魂深處的Dominus再次傳來冰冷的警告和抗拒感。短劍他想要,但絕不能暴露魂的秘密,更不能讓哈馬研究他身體的變化!
“那就老老實實攢點數吧,小子。”哈馬也不強求,把短劍插回鞘里,隨手掛在架子上顯眼的位置。“或者,出去‘干活’。干掉怪物,搜刮材料。最低級的腐尸核心,一個算1點。史萊姆的酸液凝塊,5點一個。骸骨戰士的指骨,10點一根……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就在此時,一陣沉悶、悠遠、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鐘聲,透過厚重的金屬門,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
咚……咚……咚……
鐘聲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寂靜的哨站內回蕩,冰冷而莊嚴。
哈馬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凝重:“鐘樓的鐘聲……這個時間點響起來……不太對勁啊。”
林風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那鐘聲仿佛敲在他的靈魂上,體內那三個冰冷的魂似乎也受到了某種擾動,微微波動起來。Dominus Core的提示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芒,隨即隱沒。
廢棄工坊區……老約翰鐵砧……還有這詭異的鐘聲。
林風看著架子上的短劍,又摸了摸懷中僅剩的半塊硬面包,感受著身體的虛弱和體內冰冷力量的躁動。
休整結束了。生存的代價,才剛剛開始支付。而遠方的鐘聲,似乎在召喚,也像是在警告。
他必須行動起來。為了武器,為了補給,為了……活下去,并揭開這座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