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友人
- 秘儀啟世錄
- 路西恩·逆禱
- 4091字
- 2025-07-17 19:12:47
路西恩剛把疊好的床單撫平,金屬床架發出輕微的“咔嗒”聲,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在吸音地板上洇開一點輕快的回音,像有人踩著碎步跳格子。
“咔噠”一聲。
門滑開時卷進來半捧陽光,比窗欞漏的更暖些。
門口站著的男孩敞著制服領口,露出一小片曬成蜜色的鎖骨,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沾著點泥土印,笑起來眼角堆著淺紋:“嘿!你就是我的室友吧?我是林硯舟!”
他左手拎著帆布包,右手挎著個藤編小筐,筐里栽著幾株垂盆草,嫩綠色的葉片上還掛著水珠,晃悠著蹭到門框時,掉了兩滴在深灰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路西恩。”
路西恩應了一聲,目光落在那筐草上。
葉片邊緣明明有點蔫,被林硯舟指尖碰過的地方,卻悄悄挺括了些。
“剛在‘培育園’拿的,陳老師說這草皮實,澆點水就能活,”
林硯舟幾步跨進來,把藤筐往窗臺上一放,垂盆草的藤蔓順著筐沿垂下來,掃過磨砂玻璃,“我昨晚就到了,本來想幫你把床板擦一遍,結果被隔壁302的學長拉去搬實驗器材,他那堆金屬零件沉得要命,”
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指尖蹭過干燥的鬢角,竟留下點潤潤的潮氣,“回來一看你都收拾好了,這床板擦得真亮,比我那強多了。”
路西恩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手環貼著皮膚,之前那點緊繃的滯澀感不知何時松了,像被什么東西悄悄熨平了似的。
他剛想說“還好”,就見林硯舟蹲下身翻帆布包,掏出個印著小雛菊的搪瓷杯,杯沿磕掉點瓷,卻被磨得光潤:“對了,陳老師說水有點硬,泡這個菊花茶剛好,我媽塞的,等下燒點水,分你一杯?”
說話間,他指尖不小心蹭過床頭那片積灰的金屬架,原本發烏的表面竟亮了亮,像被晨露打濕過似的,浮起層極淡的光澤。
路西恩看著那抹溫潤的亮,忽然覺得這冷硬的房間里,好像悄悄鉆進來了點春天的意思。
路西恩看著林硯舟手里那只印著小雛菊的搪瓷杯,杯沿磨出的光潤邊緣在陽光下泛著暖調,窗臺上的垂盆草剛好被風拂得晃了晃,葉片上的水珠滾落到玻璃上,洇出個小小的亮斑。
他嘴角彎了彎,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謝謝。”路西恩的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冰涼的手環,又抬眼看向林硯舟,“剛到這兒還挺懵的,你帶這些來……確實讓人舒服多了。”
話出口時,他自己都覺得意外。剛才在走廊里憋著的那點拘謹,好像隨著這聲謝,跟著風從窗縫溜出去了似的。
林硯舟聽見那聲“謝謝”,嘴角咧得更開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尖兒。
他毫不見外地拉過書桌前的椅子,椅腿在吸音地板上只發出一點悶響,就反著坐了上去,下巴擱在椅背頂上,胳膊環抱著。
“舒服就好!這兒是有點……嗯,太規整了。”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光潔的墻壁、標準化的金屬家具,“我媽說以前的臨界區人都這樣,高效、冷靜,像上了發條的精密儀器。不過今年不一樣了,”他語調上揚,帶著點期待,“你看我這草,還有這杯子,擱以前估計都不讓帶進來呢。”
路西恩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確實,那金屬床架在他擦拭后,呈現出一種溫潤的、接近啞光的質感,不像其他區域那樣帶著冷硬的工業反光。
他之前只當是自己擦得仔細,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
是林硯舟走過時留下的無形影響?還是……環境真的在改變?
“為什么不一樣了?”路西恩捕捉到他話里的信息,順勢問道。
“嘿,大新聞!”林硯舟一下子坐直了,眼睛亮晶晶的,“臨界區今年和「天津幻想區」搞聯合宿營了!我們這兒現在叫「侵蝕幻想區」!你沒發現宿舍分配表上寫的區域名變了嗎?”
他指了指門牌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新貼標,上面果然印著“侵蝕幻想區-東翼A棟307”的字樣,幻想區那些家伙,腦子里全是天馬行空的東西,規矩沒這邊死板,聽說他們宿舍里養什么的都有!陳老師現在管我們,也是焦頭爛額,好多老規矩都松動了,不然我這盆寶貝草可進不來。”
他得意地拍了拍窗臺上的藤筐。
“陳老師是誰?”路西恩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信息,目光又落回窗臺那幾株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的垂盆草上。
嫩綠的藤蔓似乎又長長了一點點,慵懶地搭在磨砂玻璃上,水珠在葉尖凝結,欲墜未墜。
“哦,我們的后勤主管,管我們這些‘小幼苗’的生活起居。”
林硯舟拿起那個小雛菊搪瓷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磕掉瓷的地方,“人挺好,就是有點嘮叨,總擔心我們這些新來的水土不服。喏,這草也是他那兒薅的,說是能吸收點‘輻射塵埃’還是什么玩意兒,凈化空氣。”
他聳聳肩,顯然對這套說辭習以為常又帶點不以為然。
他站起身,拎起墻角的金屬燒水壺:“我去打點水,臨界區的水管一開,那聲音跟哨子似的,你習慣就好。”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了,你手環……”林硯舟指了指路西恩的手腕,“剛看你碰它了,是戴著不舒服?臨界區配的這玩意兒都這樣,硬邦邦的,硌得慌,你要不習慣,回頭我找點軟布幫你纏纏邊?”
路西恩下意識地又摸了摸手環。
冰涼的金屬環體此刻溫順地貼合著皮膚,之前那種束縛感和微弱的能量滯澀感確實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平靜。
他甚至能感覺到手環內部某種極其細微的嗡鳴,像是被安撫后進入待機狀態。
這變化……是在林硯舟進來之后發生的?還是因為“侵蝕幻想區”這個新環境本身就不同?
“不用,現在……挺好。”路西恩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探究的意味。
他看著林硯舟,對方敞開的領口下,那片蜜色的皮膚在門口漏進的陽光里顯得格外有生命力,袖口卷起的手臂線條流暢,沾著泥土印的地方似乎也泛著健康的光澤。林硯舟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捧活水注入了這個過于“標準”的空間,也像一粒種子,悄然破開了臨界區冰冷的殼。
“行,那你等著!”林硯舟沒在意他語氣里的細微變化,風風火火地拉開門出去了。
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接著,遠處果然傳來一陣尖銳的、仿佛金屬管道在抗議的“嗚——”聲,正是水龍頭開到最大的動靜。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微弱的氣流聲和窗臺上垂盆草葉片偶爾的輕顫。
路西恩走到窗邊,手指輕輕碰了碰垂盆草的嫩葉。
指尖傳來微涼的、充滿彈性的觸感。
他低頭,看到林硯舟放在窗臺上的藤編小筐邊緣,因為剛才的移動,又蹭掉了一點深灰色的墻灰,留下一條淺淺的、新鮮的痕跡。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手腕的手環上。
冰涼的金屬表面,不知何時,竟也映出了一點窗外的天光,柔和地暈開一小片暖色。
路西恩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片溫潤的反光,心底最后一點因陌生環境而生的緊繃,也如同那被拂過的塵埃,悄然散去。
他拿起林硯舟放在窗臺上的搪瓷杯,那個磕掉瓷的地方摸上去異常光滑,仿佛被無數次的摩挲和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共同打磨過。
杯壁殘留著一點屬于林硯舟的、干燥而溫暖的觸感,混合著泥土和青草的淡淡氣息。
這杯子……似乎也在回應著主人那種奇特的、能讓事物煥發生機的特質?
門外的管道哨音停了。不一會兒,輕快的腳步聲伴隨著水壺輕微的晃蕩聲由遠及近。
路西恩放下杯子,嘴角那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在聽到門口響動時,微微加深了些。
冷硬的房間,藤蔓垂落,水珠折射著陽光,空氣里彌漫開一種等待的寧靜。
這一次,當門滑開,卷進來的不止是半捧更盛的陽光,還有林硯舟帶著水汽的、清亮的嗓音:“水來咯!菊花茶馬上就好!我跟你說,這水燒開了,泡出來的茶色,比朝露還清亮!”
那聲音,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帶著整個房間都生動了起來。
林硯舟利落地把水壺架在窗臺邊一個嵌在墻面的簡易加熱盤上,按下開關,金屬盤面發出低沉的嗡鳴。“這玩意兒效率高,一分鐘就開!”
他邊說邊從帆布包里又掏出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只是圖案略有磨損的搪瓷杯,“喏,這個是我的,我媽說出門在外,喝水杯子得用自己的,干凈。”
他咧嘴一笑,把杯子也放在窗臺上,兩個小雛菊杯并排挨著,磕掉瓷的地方都泛著溫潤的光。
路西恩看著他忙碌的身影,那股鮮活勁兒幾乎要溢出來。
“幻想區……是什么樣子的?”他忍不住問道。
這個新名詞,連同林硯舟本身帶來的奇妙變化,勾起了他的好奇。
“哈!那可太有意思了!”林硯舟眼睛放光,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跟這邊完全兩個世界!他們的簡稱不叫‘臨界區’,叫‘創想園’,地方沒這邊規整,但到處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人宿舍里養著會發光的苔蘚當夜燈,有人在窗臺上種能吃的小番茄,還有人用廢棄零件拼機器人寵物!規矩也少,只要不弄出大亂子,老師基本不管。”
他指了指自己小臂上的泥土印,“我剛去他們那邊的‘奇趣培育室’轉了一圈,差點被一株會跳舞的含羞草絆倒!那土,感覺都特別有勁兒。”
水壺發出尖銳的蜂鳴,打斷了林硯舟的滔滔不絕。
他熟練地拔掉插頭,拎起水壺,滾燙的水汽蒸騰起來。
“來來來,嘗嘗!”他先給路西恩那個杯子倒了七分滿,深褐色的干菊花在沸水中迅速舒展開,沉浮旋轉,釋放出清苦甘醇的香氣。水色果然如他所說,是極其清透的淡金色。
路西恩小心地端起杯子,指尖感受到杯壁迅速傳遞的熱度,卻不燙手。
那磕掉瓷的杯沿,觸感圓潤異常。
他吹了吹,啜飲一小口。
微苦,隨后是悠長的回甘,水質確實有些硬澀,但被菊花的清香中和了,意外地順口。
更奇妙的是,一股溫和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仿佛連帶著驅散了初來乍到積聚在四肢百骸的最后一絲寒意和僵硬。
“怎么樣?”林硯舟給自己也倒上,咕咚喝了一大口,滿足地哈了口氣,幾滴水珠濺到他蜜色的鎖骨上,瞬間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點更潤澤的光亮。
“很好喝。”路西恩由衷地說,又抿了一口。
他看著杯中舒展的菊花瓣,再抬眼看向窗臺上生機勃勃的垂盆草,最后目光落在林硯舟帶著笑意的臉上。
“感覺……這里確實不太一樣了。”他輕聲說,意有所指,既指這杯溫熱的茶,指這盆草,也指眼前這個充滿“幻想區”氣息的室友,更指這方被悄然“侵蝕”了的臨界區空間。
林硯舟似乎沒聽出他話里的深意,只當是夸茶好,笑容更燦爛了。
“是吧!我媽的手藝,加上這臨界區的‘硬水’,絕配!”他放下杯子,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湊近路西恩,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秘密的狡黠,“哎,你知道為什么改名叫「侵蝕幻想區」嗎?陳老師私下抱怨過,說幻想區那幫人的奇思妙想像藤蔓一樣,正一點點侵蝕我們這邊死板的規矩呢!哈哈,我覺得挺好!你說呢,路西恩?”
路西恩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金屬環。
它安靜地貼合著皮膚,溫順得不可思議,內部那細微的嗡鳴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愉悅的共鳴?
杯中的菊花茶氤氳著熱氣,映著他眼底深處一絲了然和探究。
他抬起頭,迎上林硯舟充滿期待的目光,嘴角的弧度清晰可見:“嗯,是挺好。”
春天,似乎不僅僅是在房間里,也在某些堅固的邊界上,悄然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