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請欣賞由我團青年歌唱家柳白潔領銜演繹的經(jīng)典曲目——《在希望的田野上》。”

主持人身穿一身寶藍色滌綸中山裝，胸前別著鍍金偉人像章，報幕結束后，含笑退至后臺。

柳白潔早已等在舞臺邊，聽到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氣，挺胸抬頭，臉上露出陽光的笑，邁步上前。

“我們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禾苗在農(nóng)民的汗水里抽穗。”

“牛羊在牧人的笛聲中成長。”

……

空靈的歌聲中，她發(fā)間一抹銀色點著翠綠，輕輕搖曳，胸前一小片草木山川綴于白裙之上，熠熠生輝。

田書記和工會主席一人一邊坐在第一排縣領導旁邊，他們身后一排，正是江天佑和呂于飛。

領導是位四十來歲的女同志，見得那抹翠綠，她微側頭對一旁的田書記輕聲道。

“這姑娘唱得不錯，我看你們在外頭搞了個工藝展，她胸口戴的就是那個工藝組的設計？”

田書記順著領導視線望向舞臺，柳白潔發(fā)間的木簪垂落銀鏈，領口別著的山川玉牌在燈光下泛出綢緞般光澤。

他略傾身低聲答。

“是云峰鄉(xiāng)社的青年研發(fā)組，他們用邊角料搞出這套木鑲銀工藝，倒是把廢料盤活了，僑聯(lián)的李主任剛還提呢，說好幾個老僑胞看著展臺想起滇西藤編的老手藝。”

兩人的交談聲不大，坐于其后的江天佑和呂于飛卻聽得清楚，江天佑的目光也落到柳白潔的發(fā)間的發(fā)簪上。

在他看來，這套飾品雖有巧思但不夠大氣。

木銀嵌玉的創(chuàng)意雖頗有野趣，款式也有市場，卻不甚符合他們公司的定位。

金盛隆是一家港區(qū)高端翡翠公司，這種取巧的低成本設計與公司的設計理念不符。

倒是這小料表面的光澤度，似乎要比時下他所見的大部分成品都要強上一些。

正自沉思間，前頭的女領導突然回頭，看向他，輕聲道。

女領導轉頭看向江天佑，指尖輕點座椅扶手：“江先生見多識廣，您看這類本土創(chuàng)新，在海外市場可有機會？”

江天佑微微傾身。

“鑲木的構思確實靈動，只是——”他指尖隔空虛劃簪尾接口，“銀絲收口粗礪，若在金盛隆的櫥窗里...不過這小料的拋光度倒是罕見。”

女領導敏銳捕捉到關鍵詞，“哦？這拋光另有玄機？”

江天佑輕輕點頭。

“崗區(qū)高貨講究‘起剛光’，這套發(fā)簪和掛牌上的小玉，雖未近看，卻隱有寒光，除了料本身不俗外，應與拋光手法技藝也有關系。”

女領導聽完這兩句，對著他含笑點頭，重新將視線看向臺上不再說話。

江天佑坐在后排，視線投向一旁的田書記微微遲疑后，側身對一旁的呂于飛輕聲耳語道。

“你去外面看看，那展臺上的玉料要是還行，就先收一批，數(shù)量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不再說話，身體重新擺正，視線看向舞臺，像是什么都未發(fā)生一般。

呂于飛輕輕點頭，未作過多詢問，微彎腰背，放輕腳步，越過觀眾席，朝著后門走去。

這位田書記，年紀輕輕就已在瑞城頗有地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且其被后另有依仗。

剛才他和女領導說話時，言語里對外頭那處展臺頗有夸贊之詞。

女領導會回頭和江天佑說這么兩句話，未必沒有看在田書記面子上抬舉那個工藝組的意思。

聽話聽音，江天佑和呂于飛都是機敏之人，又哪里聽不出來他們的話外之音。

他們明著是問工藝，其實是問有無合作可能。

他為公司效益考慮，自然不能隨便什么單子都接，但不妨礙他少量收購一批玉料，以作示好。

何況，若那批小料若都是臺上那位小姑娘身上的品質一般，拿回去，他也可以另有用途。

公司里的設計部門，對這種小精品設計還是很有想法的。

可惜他們港商與瑞城工廠接觸時間尚短，邊境小額貿(mào)易合法化是今年年頭的事，到此時，他們也才第二次進入瑞城。

上一次的試探接觸，他便發(fā)現(xiàn)瑞城工藝美術廠里的貨多以大件精品為主，小樣很少，只有一些品質極高，但紋裂較多的翡翠才會被拿來打磨成蛋面。

那樣的蛋面他們自然是歡迎的。

可這樣的小精品只要設計得當，未必沒有利用價值。

設計，一切的關鍵在于如何設計。

呂于飛腳步平穩(wěn)的邁出禮堂，目光徑直看向展臺處。

只見那邊一個身穿寬松唐裝，身材壯碩的男人正站在展臺外，手中夾著一根煙在和展臺后的年輕人說著什么。

那年輕人本在應酬那男人，無意間視線掃過他，神情居然微微一愣，隨后遠遠隔著段距離，朝著他點了點頭。

呂于飛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那年輕人，可看他剛才那一眼，似乎與自己有舊一般。

他心中隱有疑惑，腳步卻依舊不疾不徐的朝著展臺處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先前正在與年輕人說話的唐裝男人手中夾著一根煙，抽了兩口后，將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踩滅，轉身走回禮堂內(nèi)。

待他轉過身來，呂于飛才發(fā)現(xiàn)之人他在僑聯(lián)賓館見過兩次，對他胸前那條大金鏈子記憶尤深。

在此時的瑞城，頸上戴大金鏈子的有且只有這么一位，據(jù)他們認識的一位玉商說，這位戴大金鏈的男人姓曾，大家都叫他曾哥。

他在緬邦有些關系，路子比較野。

究竟如何野的旁人不好說，他們也不想問，平時只當這號人不存在。

此時在這里遇見，呂于飛目光平視，只將對方當作陌生人對待。

倒是這位曾哥，路過他身邊時多打量了他一眼，才邁步走開。

呂于飛信步走到展臺前，并不說話，也不過多專注一旁的木飾，而是先垂頭去看展臺內(nèi)的翡翠。

手電筒的光比之他們公司的射燈，效果遠遠不如，可在這稍顯灰暗的柜臺里，那些光面小料依舊迸發(fā)出冷冽的星芒。

光看這些小料，他心中已覺有八分滿意，正要開口，一抬頭目光正正看到展臺上那三幅裝裱好的設計圖，

眸光不由一凝，神色瞬間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