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開始前十分鐘。

一輛這個年代罕見的深綠色上海牌轎車，緩緩駛入大禮堂的停車場。

前擋風玻璃右下角懸掛的僑聯標志，晃晃悠悠。

汽車停好，僑聯賓館309號房的未來珠寶圈泰斗江天佑，魏子義后世好友呂于飛，以及一位李姓僑聯工會的領導，分別從汽車的副駕駛和后座上下來。

其后不遠處，另一輛小汽車停下，

那位帶眼鏡穿藏藍中山裝的領導，朝身穿黑色精裁西裝的江天佑和呂于飛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引著兩人朝禮堂走去。

不遠處的自行車棚里，兩位記者打扮的模樣的年輕人，扛著相機，停好自行車快步流星趕向禮堂。

禮堂外。

魏子義和魏愛菊淹沒在人群之中。

江天佑在李領導的帶領下，邁步走到禮堂外，遠遠便看到門口側邊，烏泱泱微著一群人。

那位領導眉頭幾不可見的輕輕蹙起，朝展臺位置看了眼后，朝一旁神色如常的江天佑解釋般說道。

“這次匯演，咱們瑞城專門搞了文化展示區，是青年工藝組的新項目，宣傳地方創新，看來效果不錯。”

隨著他的講述，江天佑將目光投向那邊，人群擁堵，將整個展臺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里頭的情形，他點點頭，隨口贊道。

“能吸引如此觀眾，足見工藝之巧，創意之新。”

說話間，幾人卻未作停留，腳步不疾不徐的走進禮堂。

只有跟在江天佑身后的呂于飛，一臉好奇的扭頭看向那邊，一副很想湊個熱鬧去看看，卻又不便走開的模樣。

十分鐘后，禮堂內開始傳來主持人的說話聲。

匯演正式開始。

展臺處，人潮散去，重又變得冷清。

魏愛菊深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只覺得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手腳都有些發軟。

他們面前的捐贈箱里，靜靜躺著小半箱子的錢，多是十塊的。

這一批小精品，魏子義特意選的更符合這個時代審美的色料，多是有種有色的小精品，按照現在市場的行情。

這樣的小精品怎么著也能賣個十塊出頭，有幾顆出挑的搞不好能賣到二十來塊。

但今天這批貨，他統一定的9.9，除了低價更有吸引力能夠快速變現，且聽起來這個數字不破十，給人產生一種價格不高的錯覺外，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既然是募集技術研發基金，每一件貨分開標價肯定不合適，統一定價才更符合公益性。

截止演出開始前，他們一共收到了八十多筆募集金，其中大部分都是十元整錢，少有零錢。

魏愛菊坐著喘了幾口粗氣，等感覺腦中嗡嗡作響的聲音淡去了一些，她一把抓過那本封皮寫著‘工藝創新研發基金·愛心善舉芳名錄’的筆記本，快速打開，伸出根手指，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數了起來。

幾分鐘后，她一臉驚訝的將筆記本合上，不敢置信的看向魏子義道。

“小弟，你猜咱們剛剛一共賣……募集到了多少份愛心基金。”

魏子義一邊拿塊抹布小心的擦拭玻璃表面，將上頭的指紋一點點擦去，一邊漫不經心的回。

“八十到九十之間。”

魏愛菊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愣了幾秒，才驚嘆道。

“忙成那樣，你居然還能分心計數？！小弟，你這腦子到底怎么長的，以前也沒覺得你那么厲害啊。”

魏子義往柜臺上輕輕撒了一點水，用干抹布將水漬擦干，心情不錯的說道。

“念書哪看得出生意上的事，以前那不是沒機會展現我的才華嗎。”

他這話，魏愛菊不但不反駁，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感慨道。

“整整八十六份基金，每一份最少有九塊九，多的有一個大爺塞了十五塊呢，這盒子里現在怕不得有九百塊了！”

“小義，你說這些人怎么就那么有錢，這么個小東西，十塊錢，說給就給了。”

魏子義：“你不想想，他們多半是些什么人，不是返鄉僑胞就是僑胞親人，剩下的……”

魏子義說道這里，特意稍微放低嗓音道。

“剩下的，也是咱們瑞城名流或者受邀的工人，哪個都不是缺錢的主，要不是這樣的匯演，我也用不著花那么多心思在這場匯演上。”

魏愛菊聽著他的分析，不住跟著點頭，但等魏子義說完，她還是再次感慨道。

“嘖嘖，他們怎么能花十塊錢，跟我們花一毛錢一樣，眼睛都不眨一下。”

感慨完這句，她才看向魏子義不確定的說道。

“小義，那個，你真打算在瑞城再搞一個那什么鑲嵌工藝組啊？”

這話是魏子義前頭和那幾位執著想加錢，拿走樣品的人做的承諾，說是不日他們供銷處會將鑲嵌創新研發工藝組搬到瑞城來。

到時，捐贈過愛心基金的眾人，可以憑邀請函到工藝組獲得優先鑲嵌的權利。

這話他敢說，自然是真有這個打算，聽他二姐質疑，魏子義不動聲色的點頭。

“對，當然是真的，你要是忙得過來，到時你就是這個工藝組的負責人。”

魏愛菊呆呆看著他，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一個農村婦女，怎么當工藝組負責人？

先前魏子義就和她說過這個話，她只當他是隨口說說，就算真要付諸行動，只怕也要過上一段時間。

豈料竟然就是最近。

一時間，魏愛菊心亂如麻，不由慌亂起來，本想拒絕，但想想小弟的年紀和身上的擔子，拒絕的話，她愣是說不出來。

愣了數秒后，她只是低低呢喃了一句。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魏子義看了她一眼，安慰道。

“沒事，你不懂沒關系，這不還有我嗎，到時你只用配合我就行了。”

魏愛菊卻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怔怔出神。

他見狀也不再多說什么，放下抹布，重新整理起展臺內部來。

他二姐雖然對目前取得的成果很滿意，但魏子義心中對這個結果其實是不滿足的。

不是金錢的事，有了這九百塊做開頭，他爸的醫藥費已經足夠，甚至能有部分盈余。

但他瞄準這場演出的目的，從來不只是為了賺錢。

結識潛力客戶，為今后的發展鋪路也是他計劃中重要的一環，但那樣的客戶，目前還未出現。

但他也并不著急，演出才剛開始，希望柳白潔帶去的那兩件玉飾，真的能發揮奇效。

他手下動作不停，禮堂內，歌曲聲，悠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