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拉克的“王廳”從未如此“熱鬧”過，卻也從未如此死寂。

更多的火把被點燃，插在墻壁的縫隙里，勉強驅散了更深沉的黑暗，卻也將更多的陰影扭曲地投射在巖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幽靈。

空氣中彌漫的氣味更加令人作嘔——汗液的酸臭、恐懼帶來的尿騷味、濃郁的血腥氣，以及那永遠存在的腐爛與霉菌的混合體，幾乎令人窒息。

洞穴中央，兩根粗糙的原木被深深砸進地面。

卡茲克被用粗糙堅韌的藤蔓繩索死死捆住了四肢，呈一個屈辱的“大”字形吊掛在兩根木柱之間。

它的鱗片破損多處，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和嘴角不斷滲出，滴落在下方骯臟的地面上，形成一灘小小的、深色的污跡。

它低垂著頭，呼吸微弱而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帶動著受傷的胸膛，發出嘶啞的聲響。

但它偶爾抬起的眼皮下，那雙琥珀色的豎瞳里，卻沒有屈服，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和…某種等待。

王廳里擠滿了被緊急召集來的狗頭人。

它們大多是各條坑道的小頭目、飼養坑的管理者、巡邏隊的隊長，算是這個部落里稍有地位的成員。

此刻，它們擠在一起，不安地蠕動著，發出壓抑的、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一雙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驚恐、疑惑和深深的不安。

它們看著被吊起來的卡茲克，又偷偷瞥向王座上那個暴戾的身影，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灰爪和礫齒也擠在人群中。當它們看到卡茲克的慘狀時，幾乎同時感到一股寒氣從尾巴尖竄到了頭頂。

它們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駭和恐懼。

暴露了！卡茲克真的暴露了！

灰爪的心臟狂跳，爪子緊緊攥著，指甲摳進了掌心的鱗片里。

它有沒有把我們供出來？扎拉克這個瘋子，它會不會…

礫齒的身體微微發抖，它甚至想悄悄后退，躲到其他狗頭人身后去。

完了…完了…卡茲克失敗了…我們都會被發現…逃跑？現在逃跑一定會被立刻撕碎！

它只能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卡茲克，也不敢看王座的方向，內心被巨大的恐懼填滿。

還有其他幾個曾被卡茲克私下接觸過、表達過對扎拉克不滿的小頭目，此刻也是面色慘白，內心惴惴不安。

它們和灰爪、礫齒一樣，既害怕被牽連，又對卡茲克的遭遇感到一絲兔死狐悲的憤怒，但更多的還是對扎拉克暴政的恐懼。

它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待著，祈禱厄運不要降臨到自己頭上。

扎拉克很滿意眼前的效果。它享受著這種恐懼彌漫的氛圍，享受著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它身上的感覺。

它從王座上緩緩站起，沉重的步伐在寂靜的王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它走到被吊起的卡茲克面前，用爪子粗魯地抬起卡茲克的下巴，迫使它面對下方的“觀眾”。

“看看！”

扎拉克的聲音如同滾動的巖石，充滿了殘忍的得意，

“都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這就是膽敢在背后質疑我、反對我的蠢貨的模樣！”

它的目光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狗頭人群，琥珀色的豎瞳里滿是輕蔑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我知道你們這些渣滓心里在想什么！”

它咆哮著，聲音震得火把都在晃動，

“你們是不是覺得，今年的冬天獵物少了，挖到的亮石頭少了，就敢在心里偷偷抱怨？抱怨我征收的食物？抱怨我拿走的寶石？”

它猛地一甩爪子，將卡茲克的腦袋摜到一邊，開始在高臺前來回踱步，如同審視自己領地的暴君。

“愚蠢！無知！你們這群只配在泥土里刨食的蛆蟲！”

扎拉克的聲音充滿了鄙夷，

“你們以為你們是什么？你們以為這個洞穴是什么？是你們的家？啊？”

它停下腳步，猛地指向下方每一個狗頭人。

“錯了！大錯特錯！這個洞穴，是我扎拉克的洞穴！這里的每一條通道，每一個坑道，每一只洞穴蜥蜴，甚至你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我的！是我扎拉克的財產！”

它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

“你們的命，也是我的！是我允許你們活在這里，允許你們挖掘，允許你們飼養蜥蜴！你們所做的一切，挖礦、狩獵、巡邏…那都是你們應該做的！是你們為了換取活下去的機會，應該付出的代價！你們能活著，能吃到東西，就應該對我感恩戴德！”

它走到一個離得近、嚇得瑟瑟發抖的小頭目面前，巨大的陰影幾乎將對方完全籠罩。

“你以為你挖到了一點閃亮的石頭，就有資格擁有它？放屁！那是我賞賜給你的！我高興，就給你一顆黯淡的垃圾！我不高興，你什么都得不到！就像格納那個蠢貨一樣！”

它嗤笑一聲，似乎想起了那個告密者得到“獎賞”時的表情。

“還有你們！”

它又轉向飼養坑的幾個管理者，

“覺得把蜥蜴養肥了很了不起？沒有我扎拉克統治這個洞穴，保護你們不被其他部落吞并，你們和那些蜥蜴，早就變成其他怪物肚子里的糞便了！”

它重新走回中央，指著吊著的卡茲克。

“而這個叛徒！這個吃里扒外的臭蟲！它居然敢煽動你們，說什么換個首領會更好？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扎拉克發出刺耳的大笑，但笑聲里沒有一點溫度，只有冰冷的殺意。

“我告訴你們，永遠不會有那一天！我扎拉克，才是這里唯一的主宰！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永遠是！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就永遠是我的奴隸，是我的財產！別妄想什么改變，別妄想什么更好的日子！你們不配！”

它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每一個被它看到的狗頭人都下意識地低下頭，縮起脖子。

“今天，卡茲克的下場，就是給你們所有人的警告！任何敢背叛我，敢有二心的蠢貨，都會比它更慘！我會剝掉它的鱗片，敲碎它的骨頭，把它的肉一塊塊喂給最饑餓的蜥蜴，讓它活著看著自己被吃掉！”

它的話語血腥而殘暴，充滿了變態的快意。

“記住這種感覺！記住這種恐懼！然后把這種恐懼給我帶到每一條坑道，每一個飼養坑去！告訴所有底下那些更蠢的廢物，這就是挑戰我權威的下場！你們永遠，永遠都沒有翻身的機會！你們的命運，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我踩在腳下！”

扎拉克的咆哮在王廳中回蕩，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它終于說完了，似乎有些氣喘，但臉上卻帶著一種施暴后的滿足和興奮。

它殘暴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奄奄一息的卡茲克身上，似乎在考慮從哪里開始它的“表演”。

臺下，一片死寂。

狗頭人們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但空氣中彌漫的，并非扎拉克所期望的絕對臣服與感恩。

那是一種幾乎凝成實質的恐懼，但在這恐懼的冰層之下，壓抑的是無聲的憤怒、屈辱和如同毒液般滋長的怨恨。

沒有一雙眼睛里帶著感激，只有深深的恐懼，以及那恐懼也無法完全掩蓋的、看向扎拉克時一閃而過的憎惡。

灰爪死死咬著牙，內心在尖叫。

暴君！瘋子！

礫齒的尾巴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在微微顫抖。

其他幾個小頭目也握緊了爪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扎拉克享受著它的權威演講帶來的死寂，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那名為反抗的火焰，并非被撲滅，而是被它的殘暴和愚蠢，深深地壓進了每一個目睹者的心底，只等待一個契機，就會轟然爆發。

它看向卡茲克，舉起了它那閃爍著寒光的利爪。

“那么，現在，盛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