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菲菲的女兒已經過完周歲生日，開始斷奶了。

按照爺爺奶奶的想法，孫女應該吃奶到2歲，畢竟母乳營養好，孩子抵抗力強。

菲菲的父母則覺得可以繼續喂奶，同時增加輔食，慢慢過渡。

但菲菲卻有自己的堅持——單位的工作越來越忙，

她不想因為哺乳耽誤進度，更不愿意讓同事替自己承擔太多。

她是個要強的人，既然回歸職場，就不想被特殊照顧。

于是，她決定立刻斷奶。

斷奶的第一天，家里亂成一團。

女兒習慣了媽媽的懷抱和母乳的安撫，突然被拒絕，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小手拼命抓著菲菲的衣領，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

爺爺奶奶心疼得不行，奶奶甚至跟著一起抹眼淚，

嘴里念叨著：“這么小的孩子，哪能說斷就斷？這不是遭罪嗎？”

爺爺皺著眉頭，把君盛拉到一邊，低聲訓斥：

“你看看你媳婦，主意也太大了！孩子的事，怎么能由著她一個人做主？”

奶奶更是直接，語氣嚴厲地對君盛說：

“你一個大男人，在家里一點主見都沒有？

什么都聽菲菲的，她說不喂奶就不喂奶？孩子哭成這樣，你們忍心？”

君盛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心疼女兒，但也理解菲菲的想法。

斷奶的第二天，天氣反常地悶熱，像一整塊濕布罩在屋頂。

女兒在凌晨四點準時醒來，哭聲像一把鋸齒，一點點鋸開每個人的神經。

菲菲把事先沖好的配方奶遞過去，奶瓶剛碰到嘴唇，

就被小手“啪”地拍開，乳白的奶液灑在圍兜上，像一小片融化的雪。

孩子扭過頭，直往她懷里鉆，鼻尖蹭到她的鎖骨，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委屈的抽噎。

奶奶站在門口，眼圈紅得像熬了兩宿的夜，

手里攥著一條干凈口水巾，卻遲遲不敢遞過去。

她看著孩子的小臉由粉轉紅，再轉為青白，心疼得直跺腳：

“造孽啊，孩子才一歲，怎么經得起這樣折騰？”

爺爺更是天不亮就出門，說是“遛彎”，

回來時卻拎著兩罐進口羊奶粉、一袋有機小饅頭，

外加一本翻得卷邊的《崔玉濤育兒百科》。

他把東西往餐桌上一放，聲音悶得像鼓：

“科學也說了，能喂就喂，你們年輕人偏要逞強！”

君盛一整夜沒合眼，眼底布滿血絲。

他試圖把孩子抱起來拍嗝，結果小家伙像一條脫水的魚，

在他臂彎里拼命打挺，嗓子哭到嘶啞。

君盛的襯衫被汗水和淚水浸透，黏在后背上，像一層無法撕掉的愧疚。

第三天，戰火開始升級。

奶奶趁菲菲上班，偷偷用溫水泡了半碗米油，想給孩子“墊墊肚子”。

結果孩子吃兩口就全吐出來，吐得胸口、下巴一片狼藉。

奶奶一邊擦，一邊自己也跟著掉淚：

“我養過兩個孩子，哪有這么狠心斷奶的？”

菲菲中午趕回來取文件，推門就看見這一幕——女兒吐得渾身濕黏，

奶奶抱著她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嘴里念著“心肝寶貝”。

那一瞬間，她差點松口。

可當她伸手想接過孩子時，奶奶卻猛地側身，像護雛的老母雞一樣瞪著她：

“你要上班就走，別假惺惺！”

那一刻，菲菲像被冰水從頭澆到腳。

她站在玄關，鞋都沒換，手里攥著車鑰匙，指節發白。

晚上，君盛終于爆發。

他把女兒哄睡后，壓著聲音對菲菲說：

“我媽血壓高，再這么下去，她得先倒！你就不能折中一下？

哪怕夜里喂一次，讓她睡個整覺？”

菲菲把電腦“啪”地合上，屏幕上的PPT還停留在“期末匯報”四個字。

她抬頭，聲音疲憊卻鋒利：“折中？斷奶最怕的就是反復。

今天夜里喂一次，明天她就能哭兩個小時換一口。

君盛，我不是鐵石心腸，我是被逼到墻角了。”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文件——是晉升答辯的通知，日期就在兩周后。

“如果這次我拿不到項目副組長，明年就得從頭排隊。

到時候房貸、車貸、孩子的早教班，你去扛？”

君盛愣住了。他第一次意識到，妻子眼里的紅血絲不只是熬夜的勛章，

更是現實一刀一刀刻出來的。

第四天，孩子開始發燒。

38.2℃，不算高，卻足以讓全家兵荒馬亂。

社區醫生說是“斷奶應激”，建議物理降溫，多喂水。

奶奶一聽“應激”兩個字，當場掉了眼淚：

“好好的孩子，被你們折騰病了！”

夜里，孩子蜷在嬰兒床里，小臉紅撲撲，呼吸帶著細細的呼嚕聲。

菲菲坐在床邊，用溫水一遍遍擦她的手心、腳心。

每擦一次，孩子就無意識地抽噎一下，像在做一場哭不完的夢。

凌晨兩點，奶奶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碗金黃的小米粥，小聲說：

“……米油撇出來了，沒加糖。你……喂兩口吧，算我求你。”

菲菲的手停在半空。粥香混著孩子的汗味，在空氣里攪成一股滾燙的漩渦。

她盯著女兒干裂的小嘴唇，喉嚨像被什么堵住。

最終，她接過碗，卻只是用棉簽蘸了米湯，輕輕潤濕孩子的嘴角。

“媽，對不起。”她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再堅持兩天，就兩天。”

第五天，奇跡出現。

孩子第一次主動抱住了奶瓶。

她先是警惕地嗅了嗅奶嘴，然后試探性地吮了一口，

發現味道不對，皺起小眉頭。

但饑餓終究戰勝了固執，她大口大口地吞咽，

小手緊緊攥著奶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菲菲躲在廚房門口，看著女兒喝奶的樣子，眼淚突然決堤。

她背過身，咬住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

君盛從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頭頂，聲音沙啞：“辛苦了。”

第六天，孩子退燒。

第七天，她能在爬行墊上追著奶奶養的小烏龜爬半天，

嘴里發出“噠噠噠”的快樂音節。

第八天早晨，菲菲出門前，女兒正坐在餐椅上啃磨牙餅干。

看見她拿包，孩子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沾滿口水的小手，含糊地喊：“媽……媽！”

菲菲蹲下來，親了親她滿是餅干渣的臉蛋，輕聲說：“媽媽去給你掙星星。”

門關上的瞬間，奶奶在客廳里嘆了口氣，對爺爺說：“年輕人，有年輕人的難處。”

爺爺沒說話，只是默默把沖好的奶粉遞過去，

奶液在玻璃奶瓶里晃出一個小小的漩渦，像一場無聲的風暴終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