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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鎖龍井·銹鏈困住窺天眸上

第八章:鎖龍井·銹鏈困住窺天眸

那股來自大地深處的沉悶龍吟,如同瀕死巨獸壓在喉間的嗚咽,裹挾著井口噴涌的污濁氣流,徹底撕裂了黃泥巷殘存的死寂。震動并未像潮水般立刻退去,反而像某種活物在地殼下劇烈掙扎,每一次掙脫都引得整個西城區的地面發出痛苦的痙攣。雨水浸泡飽脹的黃泥路面上,泥漿開始翻滾沸騰,如同煮沸的膿湯,吐出一個個裹挾著污穢氣泡的泥泡,“啵啵啵”地破裂開,噴出更加濃烈的腥腐土氣,混合著無法言喻的陰寒氣息,迅速彌漫開來。

空氣驟然變得沉重渾濁,每一次呼吸都像費力地吞咽著濕冷粘稠的淤泥顆粒。巷弄間低矮殘破的泥墻上,那些早已脫落的墻皮縫隙里,無聲無息地滲出更多油膩膩、粘答答的黑漬,如同整個貧民窟正在緩慢地流膿腐爛。

巷子里零星尚存的人氣在龍吟的余威下徹底凍結。

吱呀——

隔壁那戶矮房的破門猛地被拉開,探出一個干瘦老頭驚恐煞白的臉,渾濁的老眼因恐懼而睜到最大,只朝震源方向茫然地瞥了一眼,便像被燙著一樣猛地縮回頭,破爛門板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撞得哐啷亂響,夾雜著門后笨重木栓被死命拖曳的粗糙摩擦聲。

斜對門原本掛著塊破布簾子的土窗縫隙后面,幾雙同樣寫滿驚懼的眼睛一閃而過,隨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靜,連那因恐慌而加劇的粗重喘息都竭力壓抑著,只留下一種群體性的沉默窒息。

整條黃泥巷,乃至這片被遺忘的城西角落,都在這連綿的地顫和驟然加劇的污穢彌漫中,被一股更龐大、更冰冷絕望的死氣徹底籠罩。

李不言緩緩直起身。

枯槁的身體像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大地深處的惡意,在足以讓普通人腿腳發軟跪倒在地的震動中,如同扎根千年、早已風化的巖石般穩固。斗笠蓑衣上的水滴滾落,在腳下渾濁翻滾的泥漿上砸開微小的漣漪。懷中那盞剛剛飽食了元嬰怨念本源的銅燈,此刻卻傳遞著一種異樣的冰冷死寂,非但沒有絲毫滿足后的溫順,反而像吞噬了劇毒獵物的巨蟒,在燈油深處消化那巨大“養料”時散發出的、更加精純也更加沉墜的寒意。

冰冷順著緊貼胸膛的燈壁,絲絲縷縷浸透粗布衣衫,無聲無息地鉆進他的骨髓深處,帶來細微卻清晰的刺痛。那股源自眉心裂痕深處、因吞噬元嬰怨念而強行催生出的病態“飽足感”,此刻也被這股來自地底深處的異動徹底沖散,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如同背負山岳般的滯重與疲憊。

他抬起眼,渾濁的目光穿透漫天飄灑的冰冷雨絲,越過黃泥巷兩側鱗次櫛比、在震顫中顯得愈發歪斜低矮的泥頂棚戶,投向震動核心方向。

視野的盡頭,雨幕深處,只能隱約勾勒出一片被更加濃重的、如同墨汁傾倒般的幽暗水汽所籠罩的巨大輪廓。

那里,是西城區的最邊緣,也是這座破敗城池的瘡疤深處——鎖龍井。

不再有片刻停留。

李不言邁開了步。

步子不大,步伐的頻率也不算快。每一腳踩下,都深深陷入那滾燙粘稠的腐泥之中,又穩穩地拔出,留下一個轉瞬便被更多泥漿吞噬的足跡。所過之處,巷弄兩側那些緊閉的門窗縫隙后面,似有無數雙或驚恐、或麻木、或帶著一絲微弱好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窺視著這個走向那片“兇地”的枯瘦身影。視線落在他背上那盞沾滿泥點、毫不起眼的銅燈時,混雜的情緒里,恐懼似乎又占了上風。

小石頭緊咬著下唇,帶著混雜著驚恐和茫然的復雜眼神,亦步亦趨地跟在李不言身后幾步遠,小小的身軀努力維持著平衡,在劇烈的地顫中搖晃,腳下的泥漿粘得他腳步沉重。

雨水冰冷,浸透薄薄的破衣,小石頭卻覺得有一股更冷的寒氣從腳底那片蠕動的大地直沖頭頂。他不敢再看向那幽深震動源頭,目光死死盯著前方枯瘦身影背上那盞黯淡的銅燈,仿佛那沉默的燈火才是這片污穢汪洋中唯一不會被吞沒的孤舟。

穿行過愈發荒涼殘破的巷陌,繞過幾片在風雨中嗚咽飄蕩、如同招魂幡的枯草灘。

前方豁然開闊,卻也驟然荒涼死寂到了極致!

一片極為空曠的、寸草不生的巨大泥沼地呈現在眼前。

雨水瘋狂地砸落在這片平坦的黑色泥地上,卻激不起半點活水洼塘。所有的雨水落下,都如同瞬間被這塊饑餓的大地徹底吸干吞噬,泥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吸飽了水分卻依舊保持著粘稠油滑的油膏質地,踩踏其上,如同陷入某種巨獸的胃囊深處,粘稠陰寒。

死寂。

雨水的聲響,風聲的嗚咽,到了這片巨大的泥沼中央,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過濾吸收,顯得異常沉悶低微。唯有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冰冷、潮濕、粘膩、混雜著濃烈鐵銹與血腥氣的味道,越來越濃郁,如同凝固的絕望。

而這片巨大泥沼的中心,便是那股幾乎掀動大地、污穢源頭異動的核心——

鎖龍井。

那井口巨大得讓人望而生畏!

遠遠超出人力所能開鑿的極限,像是一只洪荒巨獸臨死前大張著、永遠無法再閉合的巨口!直徑足有十數丈開外!呈一個極不規則的圓形,巨大的青灰色巖石井壁在漫長歲月的風雨侵蝕和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擠壓下,遍布著粗糲的裂紋與崩塌的豁口,仿佛隨時可能徹底坍塌。

井口四周的地面上,以某種規律,深深嵌刻著無數巨大、復雜、卻已嚴重磨損扭曲的玄奧符箓印記!

這些石質的符箓如同古碑,大半已被深埋入粘稠的油黑色腐泥之中,僅露出斷裂的上半截。露出的部分,清晰可見刀劈斧鑿般的古拙線條,每一個轉折都蘊藏著某種鎮壓天地的偉力。

然而,這些象征著堅固封印、本該永世鎮守地脈的古老符箓,此刻卻呈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破敗景象!

符箓石質的表面,大面積地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在雨水中不斷滲出污綠液體的滑膩苔蘚!苔蘚深處透著暗沉血色,仿佛吸飽了膿血。苔蘚層之下,是更深層、如同烙印般刻入符箓本體的暗綠色霉斑銹跡,它們如同活物般在石質深處蔓延、啃噬!將那些蘊含著強橫封禁之力的玄奧符文線條,腐蝕得斑駁斷裂,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細碎裂痕!許多關鍵處的線條早已徹底黯淡無光,變成石頭本身毫無靈韻的死灰色!更有幾處符箓巨石,竟從中斷裂、歪斜,半埋在泥沼里,裂口處不斷滲出的黑黃膿水在泥地上緩緩暈開刺目的污跡!

失效!

徹底失效!

如同被銹蝕蛀空的鎧甲,徒具其形!

粗如成年男子軀干的巨大鐵鏈!

不止一條!

至少有九條,如同冰冷的巨蟒,從井壁外圍地面深深埋設的九個巨大鑄鐵樁上延伸而出,一頭死死錨固在深埋地底的樁體,另一頭,帶著沉重的鎖扣,筆直地、帶著一股絕望的拉拽力量,深深垂入那深不見底、濃黑如墨的井口深淵之下!

井口蒸騰起滾滾的、如同沸騰煙塵的污穢黑氣,其中混雜著濃郁到化為實質的腐爛死息,將那些垂落的粗大鐵鏈下半截完全吞沒!隱約可見露在井口之外的小半截鐵鏈,早已被腐蝕得布滿了厚厚的、粗糙暗紅的氧化銹層!密集的銹孔如同潰爛的皮膚,深深陷入黑褐色的金屬肌體。雨水順著鏈條流淌,沖刷下的不是水痕,而是粘稠的鐵銹膿漿!

巨大的井口。

如同通往九幽黃泉的喉嚨。

此刻,那井口深處噴涌出的不再是單純的黑氣,開始夾雜著隱隱的血光!

一種低沉、壓抑、充滿了無邊痛苦與幾乎將肺腑都擠壓出來的憤怒嗚咽,自那深不可測的地底深處,穿透厚重的淤泥與巖石斷層,斷斷續續地向上傳遞!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伴隨著井口鐵鏈更加瘋狂、更加絕望的鐵鏈掙動!

嘩啦——嘩啦啦啦啦——!

生銹的金屬扭曲摩擦著巖石!發出刺耳欲聾、令人牙齒酸軟的呻吟!那已經不是鎖鏈的聲音,而像是一頭被囚禁在地獄最深處的古老巨獸,用盡殘存的所有氣力,拖著被無數沉重鐐銬鎖斷的脊骨,在絕望的囚籠中做最后一次、或許也是徒勞的翻滾與掙扎!

鎖龍井!

它在掙動!

那深埋井底之下的存在,在掙脫!

李不言無聲無息地立在這片死亡泥沼的邊緣。

雨水順著他斗笠的邊緣不斷流淌,在腳下泥濘的油膏地面上砸開一圈圈微小漣漪。身后的小石頭已經站不住了,雙腿一軟,小小的身子跌坐在冰冷的泥地里,雙手死死抓著地面半埋的一塊朽爛木板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慘白。他仰著頭,大張著嘴,雨水灌進嘴里都忘記了嗆咳,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去抵御那如同實質潮水般一**沖刷而來的絕望、死寂與神祇殞落的巨大悲慟!

這氣息如此磅礴,如此古老,如此浩渺!

它不該屬于人間!

它本該翱翔九天之上,睥睨寰宇,吞吐云霞!那悠長的龍吟本該震蕩寰宇,澤被蒼生!

可如今,它被囚禁在萬丈淤泥之下!被銹蝕的巨鏈貫穿脊骨!被污穢死氣日夜腐蝕軀骸!它那最后的神性被絕望和痛苦污染成這深淵中涌動咆哮的、令蒼生凋零的毒霧!

它殘余的憤怒和不甘,化作一股直刺九天、卻又被無邊孽海死死壓制的悲涼意志!

如同萬鈞重錘!

狠狠撞擊在每一個靠近的生靈魂魄之上!

李不言枯槁的身體在風中微微晃了一下,又立刻挺直。

渾濁的眼眸深處,倒映著井口翻滾的血污黑氣。他一步步向前邁去。

腳下的油膏黑泥粘稠異常,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深坑。越靠近井口,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混雜著鐵銹、血腥、濃烈死腐和莫名威壓的氣息就越發濃重,如同億萬污穢怨毒的孢子被呼吸帶入肺腑,帶來冰冷刺骨的惡心與沉重。

終于。

他停在了那巨大井口的邊緣。

腳下半步之外,便是深不見底的幽暗虛空。

冰冷刺骨的黑暗混雜著濃稠如粥的污穢死氣,自那井口深處翻涌鼓蕩而上!

這股源自“餓鬼道”的污穢死氣,純粹到了極致!那是萬物生機斷絕后沉淀下的、濃縮了所有不甘、惡念與終結的終結之氣!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沉甸甸的、粘稠蠕動的“質感”,帶著刺骨的陰寒,瘋狂地侵蝕著接觸到的所有活物氣息,似乎要將一切生機都拖入這永寂的歸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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