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元旦

已經廢棄的旅順晶體管廠，多年來頭一次這么熱鬧。

《夏洛特煩惱》劇組全體入駐，幾間保存還不錯的廠房和辦公室被改造成了教室。

斑駁的水泥墻上貼滿了90年代風格的學習園地，課桌椅雖然陳舊，卻被道具組擦得發亮，桌面上還刻意做舊刻上了歪歪扭扭的“三八線”。

麻花全體也不管是什么工種，統一擼起袖子上陣。

編劇閆非抱著掃帚在掃雪，導演彭大魔踩著梯子掛橫幅。

就連麻花臺柱子沈騰和馬麗也裹著軍大衣，一邊對臺詞一邊幫忙貼墻報。

見此情景，蘇白也不好意思閑著，發揮自己的繪畫特長在教室黑板出板報。

“高考1997！”幾個大字下，他畫了一艘揚帆的小船，又在角落添了個娟秀的署名：“值日生：秋雅”。

至于秋雅本雅——張妤曦，她對自己的動手能力有著相當充分的自知之明，不給人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忙。

此刻正抱著保溫杯給蘇白打下手，遞個粉筆擦擦汗啥的。

看著蘇白在黑板上專注作畫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親愛的，你這手板書真好看。”

蘇白頭也不回地問道：“你上大學沒考過教師資格證嗎？”

“沒有啊，你考過？”張妤曦好奇，考那玩意兒做什么，她又沒想著當老師...

蘇白這才想起來，張妤曦是服裝學院畢業的，算是藝術生，出來就當模特。

自然不用像他們宿舍里那群瘋狂內卷的做題家，畢業前不考一堆證，總覺得大學都白上了。

“考過啊。”

蘇白點點頭：“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老家當個小學老師。”

張妤曦歪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白：“那以后豈不是要叫你蘇老師？嗯，也蠻好聽的。”

張妤曦很難想象，蘇白在一群吵鬧的小豆丁面前大喊“安靜！”的樣子，感覺感覺畫面莫名還蠻有愛的。

只是他那么怕吵一人，真的能帶孩子嘛，有時候張妤曦叫得聲音大了點，蘇白都受不了...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張妤曦問道，手指無意識地繞著保溫杯的帶子打轉。

“不喜歡啊。”

蘇白大方地承認，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還會猶豫。

畢竟他上輩子也沒養過小孩，雖然老媽一直催，但他的感情生活其實并不穩定。

然而在經歷小田這丫頭離家出走一事后，蘇白看清了，連小田這么聽話可愛的小姑娘進入青春期都能叛逆成這樣，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張妤曦聽到蘇白如此直白的回答，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隨即又像觸電般縮回手。

她想起上周偷偷藏在抽屜里的驗孕棒，那個令人心跳加速的兩道杠。

“怎么了？”蘇白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粉筆在指尖轉了個圈：“身體不舒服？”

“沒、沒什么。”

張妤曦慌亂地搖頭，打開保溫杯的蓋子，熱氣氤氳中她的臉頰更紅了：“就是覺得你說的對，我也不喜歡小孩子。”

張妤曦說的也都是實話，至少在一個月前還是這樣。

在她給自己的人生規劃里，三十歲之前都沒有生孩子這一項。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帶小孩太麻煩了，之前我表姐帶小孩來我家串門，那孩子趁我不注意把我新買的口紅當蠟筆，在墻上畫得亂七八糟。”

“一晚上不睡覺，又吵又跳，鄰居都差點報警...”

蘇白注意到她的異常，伸手在她額前輕輕一探：“這么燙，發燒了？”

張妤曦下意識往后一躲，保溫杯“咣當“砸在地上。

熱水濺在兩人鞋面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我...”她聲音發顫：“我就是...最近背臺詞有點累。”

說著連忙蹲下去撿水杯，低著頭不敢看他。

起身后又說道：“我去給你倒點水...”

說完就匆匆轉身快步離去，蘇白掐指一算，心道果然差不多就是這兩天，怪不得呢……

此刻的張妤曦心煩意亂，是那天從電影院回來那次嗎？明明自己吃過藥了...

都怪蘇白，說什么缺乏真實感，明明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結果還是中招了。

到底該怎么辦呢？

蘇白說他不喜歡小孩子，就算告訴他恐怕也是驚嚇大過驚喜，他如果要讓自己打...

張妤曦的手指緊緊攥著保溫杯，指尖都泛了白，熱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眼眶里打轉的淚水。

她也不喜歡小孩子沒錯，但這可是蘇白的孩子！

也許連張妤曦自己都沒發覺，在這段感情中，她有時雖看似強勢，但在內心深處的潛意識里，她才是最卑微的那一個。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自己配不上蘇白。

那個即使身穿廉價戲服也像是被陽光鍍上金邊的身影，那個連皺眉都好看得讓人心顫的男孩。

所以她總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用大大咧咧掩飾內心的忐忑。

還記得張妤曦表白的那個晚上，她之所以如此主動，也是因為擔心蘇白從此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再不主動可能就沒機會了。

甚至在張妤曦和蘇白在一起后，張妤曦不是沒有付出，而是她的付出對比蘇白給予自己的“饋贈”來說，總是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蘇白幫她爭取角色，替她規劃事業，連生活中最細小的浪漫需求都考慮得面面俱到。

蘇白對她越好，她的內心深處就越是卑微。

而張妤曦能做的，也只是盡量滿足蘇白的任何要求，比如，他不喜歡兩個人之間存在任何“隔閡”...

也許這個“孩子”，也是蘇白給予自己的“饋贈”也說不定，張妤曦恍惚地想，這也是她在看到那“兩條杠”時的第一反應。

不是害怕，而是緊張中帶著隱秘的歡喜——就像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禮物，那可是蘇白的孩子啊！

張妤曦第一時間居然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張妤曦決定了，這并不是蘇白一個人的責任。

既然他說他不喜歡小孩子，沒關系，她可以等，一直等到蘇白想清楚的那天。

既然已經認定了要做蘇白最后約會的那個人，那么她就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