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殿內，檀香裊裊。

馮炎額頭滲出一層細汗，腰彎得更低了些，他不時的微微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在兩撥人之間逡巡著。

左邊紫袍中年男子端坐如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猙獰獸首玉佩，眼神似閉非閉，仿佛殿內一切皆不入其眼。

他身后侍立的陰鷙青年，錦衣華服，面容輕佻，一雙桃花眼黏在對面少女身上，嘖嘖有聲：“嘖嘖，幾年不見，蘇清師妹愈發……嘖嘖，這北漓苦寒之地，真是委屈了這般天姿國色。不如跟了師兄我，包你……”

“聒噪。”一聲不耐的冷哼打斷陰鷙青年，聲音不大，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

說話的是右邊那須發皆白、穿著洗得發白道袍的老頭。

他毫無形象地斜倚在寬大的太師椅里，一只腳甚至翹到了扶手上，正用小指掏著耳朵，斜睨著紫袍中年：“老陰貨，管管你家這沒規矩的小崽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老夫聽著都嫌腌臜！”

紫袍中年眼皮都沒抬一下，端起茶杯，慢悠悠吹了口氣：“童言無忌，風長老何必跟小輩一般見識？倒是風長老你，一把年紀了還如此……活潑跳脫，童心未泯，實乃我輩楷模。”語氣平淡，卻字字帶刺。

“嘿！”風長老一下坐直了，指著紫袍中年，唾沫星子差點噴出來：“陰老鬼，少給老夫陰陽怪氣！你們那一脈仗著人多勢眾，平日里排擠打壓也就罷了，這次說好了各憑本事，怎么，眼瞅著老夫這邊人丁單薄，就又想耍花樣？連口湯都不給留？做人不能太‘陰’啊！”

“風長老此言差矣。”陰姓中年終于抬眼，目光如深潭古井，“宗規森嚴，資源分配自有法度。各憑本事四字，也得看是何本事。”

“而若論本事，風長老一脈，算上這位還在啃糖糕的小友，攏共九人，能守住自家那份基業已是不易，何苦還要貪圖這南岸的殘羹冷炙？徒增負擔罷了。”

他話語平靜，卻字字誅心，暗指風長老一脈勢微，連自己基本盤都守不住，沒資格爭。

馮炎聽得頭皮發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兩位主宗大佬的恩怨，他早有耳聞，卻沒想到在自己這小小分宗就如此劍拔弩張，他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臉上賠笑，心里叫苦不迭。

“放屁！”風長老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猛地一拍扶手，扭頭就找馮炎：“小炎子！你給老夫評評理！他陰老鬼是不是在放屁？是不是欺負人？！”

“啊？這……風長老……陰長老……”馮炎嚇得一哆嗦，臉皺成了苦瓜，支支吾吾，額頭汗珠滾落，“兩位長老高瞻遠矚，所言……皆有深意……弟子……弟子愚鈍，實在……”他哪敢評理？兩邊都是他祖宗！

“哼！沒用的東西！”風長老見馮炎這慫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矛頭瞬間轉向，“問你也是白問！小炎子，老夫問你，那紫金燭水，還有這破地方關門打烊的事，都準備妥當了沒？別磨磨唧唧的！”他故意岔開話題，語氣不善地催促。

馮炎如蒙大赦，連忙躬身回答：“稟風長老，陰長老，紫金水細流已按主宗法旨，凝聚封存于‘引靈玉瓶’之中，隨時可取。”

“至于分宗閉宗事宜……”他擦了擦汗，“人員遣散、典籍封存皆已完成，只待兩位長老驗看后，便可徹底封閉山門大陣……”

“哦？水封好了？沒出岔子吧？”風長老斜睨著馮炎，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花來。

“絕對沒有！弟子親自……”馮炎拍著胸脯保證，話未說完。

殿內異變陡生！

原本懶散掏耳朵的風長老和閉目養神的陰姓中年，幾乎是同一時間，猛地扭頭，銳利如電的目光瞬間穿透殿門，死死鎖定西南方向！

“咦？”風長老眼中精光爆閃，不復方才的嬉鬧，帶著一絲驚疑，“那是……百煉谷的方向？”

馮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順著兩位大佬的目光茫然望向殿外，只看到一片晴空和遠處的山巒輪廓，茫然道：“是……是百煉谷。風長老，陰長老，怎么了？弟子并未察覺異常啊？”

他元嬰后期的神識掃過，谷內一片死寂荒涼，毫無靈氣波動。

“里面有人？”陰姓中年首次主動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馮炎心頭一跳，趕緊回憶：“額……這個……似乎……是有一個！一個名叫白榆的新入門弟子，在執事堂兌換了百煉谷的鑄劍令，說是想去廢棄的鑄劍室碰碰運氣……”

他神識蔓開，不斷翻閱著柜臺上的那本賬目，嘴里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兩位長老的眼神已經變得極其危險。

“鑄劍令？百煉谷？！”風長老的聲音陡然拔高，兩眼一瞇，隨即又悄聲念叨起來，“難不成是那小子？他奶奶的！這般動靜難道是那小子搞出來的？那地方的陣眼可是連著地脈，萬一……”

他話還沒念叨完，就見身旁突然傳來一陣涼風，人影一晃！

陰姓中年竟已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連一絲空間漣漪都未曾留下！只留下座椅上微微晃動的空氣。

“陰老鬼！你屬耗子的？！跑這么快！”風長老氣得跳腳，破口大罵，“又想搶先！沒門！”他一把抄起還在懵懂啃糖糕的女童，另一手虛空一抓，那蘇清便身不由己地飄到他身邊。

“小蘇兒，小豆丁，跟緊爺爺！抓耗子去！”話音未落，他周身空間一陣模糊扭曲，連帶三人瞬間消失。

偌大的凌云殿內，頃刻間只剩下馮炎一人呆立當場。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茫然地看著瞬間空空如也的大殿，又看看西南百煉谷的方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完了……要出大事了……”他喃喃自語，臉色煞白。

那新來的弟子白榆……到底在百煉谷里干了什么？！竟能同時驚動這兩位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