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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克親之女,自請入鬼宅

  • 昭夜書
  • 子方田
  • 8249字
  • 2025-06-19 12:38:49

初春的雨水,帶著冬日未褪盡的凜冽,淅淅瀝瀝地敲打著沈家祠堂冰冷的青石階。水珠順著古老的飛檐匯聚成線,砸在庭院的石板上,碎成一片片迷蒙的水霧。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還有一種沉甸甸的、屬于宗族祠堂特有的陰郁檀香與歲月塵埃混合的味道。

沈昭夜就跪在這片濕冷的中央。

單薄的素色衣裙早已被雨水徹底浸透,緊貼在她單薄的肩背上,勾勒出少女尚未完全長開的、帶著幾分伶仃的輪廓。冰涼的寒意透過布料,絲絲縷縷地鉆入骨髓。她低垂著眼睫,視線落在身前一方小小的水洼里。渾濁的積水映出一張蒼白而平靜的臉,十六歲的年紀,眉眼是精致而清冷的,只是那雙眸子,沉靜得如同暮色四合時的古井,幽深無波,不見絲毫屬于這個年紀的鮮活與驚惶。

孽障!一聲飽含怒意的咆哮撕裂了雨幕,沈家家主沈正德手持藤條,站在祠堂高高的廊檐下,寬大的袖袍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那張素日里道貌岸然的臉,此刻因盛怒而扭曲。你克死生母尚不足惜,如今連含辛茹苦撫養你長大的祖母也要一并害死嗎?你的心腸究竟是何等歹毒!藤條在空中猛地一揮,帶出尖銳的破空聲,仿佛隨時要抽打在下方那具看似孱弱的軀體上。

沈昭夜緩緩地抬起了頭。冰冷的雨水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流過挺直的鼻梁,最終匯聚在下頜,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身下的青石板上。她的視線平靜地越過盛怒的父親,掃向廊下聚集的人群。

繼母柳氏,一身華貴的云錦襖裙,手中捻著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正微微低著頭,唇角卻壓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愉悅的弧度,那捻動佛珠的手指,節奏輕快而穩定。嫡妹沈嬌,裹在一件雪白蓬松的狐裘里,小臉被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嬌艷如花,此刻正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幸災樂禍的光芒,嘴角噙著惡意的笑。姑母沈老夫人,被兩個粗壯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布滿皺紋的臉上渾濁的雙眼半睜半閉,投向沈昭夜的目光里,只有不加掩飾的厭棄與嫌惡,仿佛在看什么不潔的穢物。

沈昭夜的目光在這些人臉上一一掠過,最終,定格在柳氏那只捻著佛珠的手腕上。一只水頭極好、通體翠綠的翡翠鐲子,正松松地套在那里。那鐲子,她認得。那是她生母林氏壓箱底的嫁妝之一,母親生前極為珍愛。如今,它卻在柳氏的手腕上,映著廊下昏黃的光線,泛著一種近乎妖異的、森冷的綠光。那光芒刺痛了沈昭夜的眼,也刺進了她早已冰封的心底。

父親明鑒。少女清凌凌的聲音穿透密集的雨聲,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祖母病重昏厥那日,女兒確在佛堂誦經祈福,半步未曾離開。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分欺瞞。

撒謊!尖銳得近乎刺耳的叫聲猛地炸開,是沈嬌。她猛地從柳氏身后探出半個身子,指著沈昭夜,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指控。父親!我親眼看見的!就是她!就是她偷偷溜進祖母房里,往祖母的藥碗里加了東西!動作鬼鬼祟祟的!她就是想害死祖母!沈嬌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帶著少女特有的嬌蠻,那指控卻擲地有聲,不容置疑。她看著跪在雨中的姐姐,眼神里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

沈昭夜長長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那日,她分明在回廊轉角處,清清楚楚地看見沈嬌那抹粉色的身影,像只狡猾的貍貓,悄無聲息地溜進了祖母的內室。現在,這倒打一耙的戲碼,竟演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理所當然。人心之惡,有時真是簡單又赤裸得令人齒冷。

她的目光再次緩緩掃過廊下眾人。沈正德的怒火在沈嬌的煽動下熊熊燃燒,柳氏捻佛珠的動作更顯從容,沈老夫人眼中的嫌惡更濃。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的話。或者說,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她的話。

既然如此。沈昭夜忽然對著沈正德的方向,深深地俯下身去,額頭貼在冰冷濕滑的青石板上,行了一個標準而恭順的大禮。女兒自知罪孽深重,惹得祖母病重,父親震怒,闔家不寧。為贖己罪,也為替祖母祈福消災,女兒……女兒自愿搬入西院清修思過,每日焚香抄經,祈求上蒼垂憐祖母,早日康復。

祠堂前霎時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瓦片、石階的嘩嘩聲,顯得格外刺耳。

西院!

這兩個字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廊下每一個人的心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那是沈府最偏僻、最荒涼、最令人諱莫如深的一處院落。十年前,沈昭夜的生母,那位出身神秘、容色傾城的原配夫人林氏,就是在西院那棵枯死的梧桐樹下,暴斃身亡。自那之后,西院便被徹底封禁,成了府中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地。傳聞每到夜深人靜,尤其是雨夜,那里便會傳來女子凄婉幽怨的哭聲,飄蕩著若有若無的白影,連府中最膽大潑辣的仆婦,也絕不敢在日落之后靠近那院墻半步。

沈正德高舉藤條的手臂僵在半空,臉上的怒意被一種突如其來的錯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悸所取代。他似乎沒想到沈昭夜會主動提出這個等同于自尋死路的要求。你……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一個干澀的音節。

老爺!這怎么行!柳氏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地抬起頭,臉上那份偽裝的從容瞬間破裂,換上了急切和擔憂的神色。西院……西院那地方荒廢多年,陰氣太重,昭夜她身子骨本就弱,如何受得住?這豈不是要……她的話充滿了身為繼母的“關切”,仿佛真心實意地在為沈昭夜考慮。

女兒愿每日抄寫《地藏經》百遍,為祖母祈福消災,贖己罪孽。沈昭夜依舊保持著俯首叩拜的姿態,聲音平穩無波,只是當她再次抬起頭時,那雙幽深的眼眸恰到好處地氤氳起一層薄薄的水汽,眼眶泛著脆弱的微紅。她直直地望向柳氏,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除非……除非繼母覺得,這樣的懲罰,對女兒所犯的“罪過”而言,還是太輕了?不足以平息父親的怒火,不足以告慰祖母的病體?她將“罪過”二字咬得極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

柳氏剩下的話語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她捻著佛珠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咔噠一聲,一顆佛珠被她生生捻斷了線,滾落在地,濺起細小的水花。她看著雨中那個看似柔弱無助、實則步步緊逼的少女,心頭第一次掠過一絲真正的不安和寒意。她當然恨不得這礙眼的繼女立刻消失,死在西院最好!但此刻,當著全族宗親的面,她苦心經營多年的賢良淑德、慈悲心腸,讓她無法、也不敢說出更嚴苛的懲罰。

沈正德看著雨中女兒泛紅的眼眶和單薄的身影,再看看周圍族人或驚疑、或審視的目光,胸中那股被沈嬌挑起的暴怒,在“西院”二字帶來的冰冷沖擊和柳氏“勸誡”的微妙壓力下,竟奇異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種急于擺脫麻煩的煩躁。他猛地一甩袖袍,寬大的袖擺帶起一陣冷風。準了!即日搬過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西院一步!好好在里面思過!反省!聲音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決絕,仿佛急于將這不祥的女兒隔絕開來。

雨勢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線織成一張灰蒙蒙的巨網,籠罩著整個祠堂庭院。沈正德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入祠堂深處,背影帶著一種倉皇的意味。廊下的人群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柳氏深深地看了沈昭夜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算計,有忌憚,還有一絲被冒犯的陰冷,最終也扶著丫鬟的手轉身離去。沈嬌在離開前,特意繞到沈昭夜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臉上綻放出一個極其得意而惡毒的笑容,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等死吧。然后才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蹦跳著追上了柳氏。

偌大的祠堂前院,轉瞬間只剩下沈昭夜一人,依舊跪在冰冷的雨水中,像一尊被遺忘的石像。

姑娘……一個瘦小纖細的身影,撐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跌跌撞撞地從側門跑了進來。是她的貼身丫鬟青霜。這丫頭只比沈昭夜小一歲,十歲那年因無意中撞破柳氏的一樁隱秘,被強行灌下啞藥,從此再不能言,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交流全靠手勢和眼神。

青霜跑到沈昭夜身邊,費力地將大半的傘面都傾斜到主子頭上,自己大半個身子立刻暴露在雨中。她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攙扶沈昭夜起來,嘴里發出急促而破碎的嗬嗬聲,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

沈昭夜借著青霜的攙扶,緩緩地站起身。膝蓋傳來刺骨的酸痛和麻木,濕透的衣裙沉重地貼在身上,每一步都帶著滯澀的涼意。裙擺拖過濕漉漉的青石板,留下兩道蜿蜒的、深色的水痕。

東西都準備妥當了?沈昭夜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青霜用力地點點頭,一只手緊緊攙扶著昭夜,另一只手快速地比劃著。幾個簡單的包袱,一些必要的衣物、被褥,還有姑娘特意交代的那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和草藥包,都已經趁著混亂,由她偷偷摸摸地先行送去了西院。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堅決。

沈昭夜微微頷首,不再言語。主仆二人相互依偎著,一步一步,沉默地穿過沈府層層疊疊的院落。她們走過雕梁畫棟、繁花似錦的主院,走過仆役穿梭、煙火氣十足的后廚區域,走向越來越偏僻、越來越荒涼的府邸深處。腳下的青石板路逐漸被濕滑的苔蘚覆蓋,兩側的圍墻也由整齊的磚石變得斑駁破敗,爬滿了枯萎的藤蔓。空氣里的脂粉香、飯菜香漸漸被一種陳腐的木頭氣息和荒草的土腥味所取代。

當一方歪斜的、金漆剝落得如同干涸血跡的破舊匾額,在迷蒙的雨霧中隱約顯現出“棲梧院”三個模糊不清的大字時,青霜攙扶著沈昭夜的手臂,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一股陰冷的氣息,仿佛有形質般,從那扇緊閉的、布滿蟲蛀痕跡的斑駁木門后面滲透出來。

沈昭夜卻輕輕地、無聲地笑了。那笑意極淡,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瞬間便消失無蹤,只余下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潭。她松開青霜的手,走上前,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推向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呻吟般的摩擦聲,在寂靜的雨巷中顯得格外刺耳。木門應聲而開,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爛木頭、潮濕泥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腐氣息,如同塵封了十年的棺木被驟然打開,撲面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庭院內的景象映入眼簾。荒草瘋長,幾乎沒過了膝蓋,在凄風冷雨中瑟瑟發抖。幾處殘破的假山石半埋在草叢里,如同巨獸的骸骨。最觸目驚心的,是庭院正中央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它早已枯死多年,虬結的枝干扭曲著伸向灰暗的天空,像一只只絕望抓向蒼穹的鬼爪。樹干上,布滿了深刻的、凌亂的抓痕,如同某種野獸留下的印記,又像是……瀕死之人最后的掙扎。

沈昭夜的目光,牢牢地鎖在那棵枯樹上。她一步步走過去,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她伸出冰冷的手指,緩緩撫過樹干上那些深深刻入木質、早已被歲月風干的抓痕。指尖傳來粗糙而冰冷的觸感,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愴。

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母親就是在這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又像是在對著這棵枯樹低語。那晚的雨,比今天還要大。她中了劇毒,痛苦萬分,掙扎著從屋里爬出來,爬到這棵樹下……指甲,就是這樣,深深地摳進了樹皮里……她試圖求救,試圖留下些什么……可惜……沈昭夜的指尖停在一處最深最長的抓痕上,那里嵌著一點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樹痂。

青霜站在她身后,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身體因為恐懼和悲傷而劇烈地顫抖著,淚水無聲地混著雨水滾落。

別怕。沈昭夜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方素白的絲帕,極其小心地、鄭重其事地,將指尖沾染的那一點暗紅色的樹痂刮了下來,仔細地包裹好,收入懷中。她的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現在,該輪到他們……害怕了。

正屋的門窗早已朽壞不堪,歪歪斜斜地敞開著,像一張張空洞而詭異的嘴。風毫無阻礙地穿堂而過,吹動殘破的窗紙和垂落的蛛網,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如同無數冤魂在暗處悲泣。

沈昭夜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這破敗不堪的內室。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面,傾倒的家具,布滿蛛網的房梁……她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西墻根下。那里鋪著的青磚大多碎裂凹陷,唯有一塊地磚,似乎比周圍的略高一些,微微凸起。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凸起的地磚縫隙里,竟然頑強地生長著一簇植物——幾片細長的葉子呈現出一種妖異的深藍色,頂端頂著幾個小小的、同樣藍得發紫的花苞,在滿室的灰敗中,顯得格外突兀而詭譎。

找到了。沈昭夜低語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她毫不猶豫地蹲下身,不顧地上骯臟的泥水,伸出纖細卻異常穩定的手指,指甲沿著那塊凸起地磚的邊緣,用力地撬動起來。青磚松動,泥土簌簌落下。青霜也顧不得害怕,趕緊湊上前幫忙。很快,一塊尺許見方的青磚被撬開,露出了下面潮濕的泥土。

沈昭夜直接用手挖了下去。泥土冰冷粘膩。沒挖幾下,她的指尖就觸碰到了一個堅硬冰涼的東西。她加快了動作,片刻之后,一個生滿斑駁銅綠、約莫一尺見方的古老銅匣,被從濕冷的泥土中挖了出來。匣身沉甸甸的,布滿了復雜而神秘的扭曲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

青霜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家姑娘將這詭異的東西抱在懷里。沈昭夜沒有絲毫猶豫,低頭,用牙齒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腹。殷紅的血珠瞬間涌出。她將流血的手指,穩穩地按在了銅匣蓋正中央,那個最繁復、最核心的符文之上。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嗡鳴聲響起。沾染了鮮血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幽暗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暗紅色光芒。那光芒沿著匣蓋上的紋路迅速流轉,如同被喚醒的血脈。咔噠一聲輕響,緊閉的匣蓋應聲彈開。

匣內,靜靜地躺著一面物件。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鏡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蛛網般細密交錯的裂痕,仿佛曾被巨力狠狠摔碎過,又被某種神秘力量強行粘合在一起。最為詭異的是,這布滿裂痕的鏡面,此刻映照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混沌的、仿佛在緩緩旋轉的暗色漩渦。

孽鏡臺……沈昭夜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低喃,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輕輕撫過鏡緣上鐫刻的、古老得幾乎無人能識的文字。照見三世因果,顯化眾生罪孽……娘親,這就是您留給我的……審判之器嗎?

就在她指尖觸碰鏡緣的剎那,窗外猛地灌入一股極其猛烈的穿堂風!嗚咽的風聲驟然拔高,如同百鬼齊哭,吹得本就搖搖欲墜的門窗劇烈地拍打著墻壁,發出砰砰砰的巨響!整個破敗的屋子都在風中呻吟顫抖。

與此同時,沈昭夜手中的銅鏡驟然變得滾燙!那些蛛網般的裂痕深處,絲絲縷縷的暗紅色光芒如同蘇醒的毒蛇,緩緩滲出,纏繞上她握著鏡子的手指。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意念,順著她的指尖,蠻橫地沖入她的腦海!

嗬!嗬嗬!青霜猛地發出一連串驚恐到極致的抽氣聲,雙眼死死地瞪大,充滿血絲,手指顫抖地指向窗外枯樹的樹杈!

只見那虬結扭曲的枯枝上,不知何時,竟赫然吊著一個模糊的白衣身影!長發披散,隨風狂舞,雙腳離地,在凄風冷雨中無聲地晃蕩著!那景象,足以讓任何膽大之人魂飛魄散!

然而,面對這驚悚的一幕,沈昭夜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緩緩地、無聲地揚起了唇角。那是一個冰冷、殘酷、帶著無邊恨意與掌控感的笑容。她甚至沒有轉頭去看窗外那駭人的幻影,而是將手中那面滾燙的、正滲出暗紅光芒的孽鏡臺,慢慢地、穩穩地,轉向了窗外枯樹的方向。

布滿裂痕的混沌鏡面,在轉向窗外白衣身影的瞬間,驟然變得清晰!

鏡中映照出的,并非窗外那棵枯樹和吊著的白影,而是另一個場景——一個同樣大雨滂沱的深夜,同樣是這間破敗的西院!畫面中,年輕的柳氏,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貪婪、狠毒與瘋狂的扭曲表情,正用力地掐著一個虛弱女子的下巴,強行將一碗漆黑的藥汁灌入她的口中!那被灌藥的女子,容顏絕美卻蒼白如紙,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赫然就是沈昭夜的生母林氏!畫面無聲,卻將柳氏那猙獰的嘴臉和林氏最后的掙扎痛苦,刻畫得淋漓盡致!

第一個。沈昭夜看著鏡中定格的、柳氏灌毒的殘忍畫面,冰冷地吐出三個字。她緩緩合上了銅鏡,那鏡中景象連同窗外的白衣幻影,瞬間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屋內的狂風也詭異地平息下來,只剩下雨滴敲打殘瓦的單調聲響。

她轉向嚇得幾乎癱軟在地的青霜,伸出食指,輕輕抵在自己蒼白的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那雙幽深的眼眸里,跳動著如同鬼火般冰冷的、復仇的火焰。今晚,會有“客人”來。我們得……好好準備。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暮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吞噬了沈府最后一絲天光。雨勢未歇,反而更加綿密,將整個西院籠罩在一片凄迷的水霧之中,更添幾分陰森鬼氣。

篤、篤、篤。

沉重的敲門聲,果然在夜色最深濃時響起,帶著幾分試探和不耐煩。

青霜緊張地看向沈昭夜。沈昭夜端坐在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破舊椅子上,手中把玩著那面布滿裂痕的銅鏡,神色平靜無波。去吧,開門。

青霜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走到院門前,費力地拉開了沉重的門栓。

門外站著三個人。為首的是繼母柳氏身邊最得力的心腹,李嬤嬤。她穿著一身深褐色的襖裙,臉上堆著慣常的、皮笑肉不笑的假笑,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滴溜溜地往院內、尤其是敞開的正屋門內猛瞧。她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抬著一個半人高的笨重木箱,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情愿和一絲隱藏的恐懼。

夫人念著姑娘初來乍到,這西院又荒僻簡陋,怕姑娘缺衣少食,特命老奴送些日常用度過來。李嬤嬤一邊說著場面話,一邊試圖越過青霜往里走。這箱子可沉,都是好東西,得趕緊給姑娘抬進去安置好。那兩個婆子也作勢就要往里闖,眼睛賊溜溜地四處亂瞟,顯然柳氏的命令不僅僅是“送東西”那么簡單。

有勞嬤嬤費心。沈昭夜清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身影也出現在門口,恰恰擋在了內室的入口前。她袖中的銅鏡緊貼著腕骨,傳來一陣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滾燙。只是西院荒廢已久,陰氣深重,怕是……不太干凈。嬤嬤還是早些回去復命的好,免得沾染了什么,沖撞了夫人就不好了。她的話語帶著關切,眼神卻平靜無波地看著李嬤嬤。

李嬤嬤臉上的假笑僵了一下,隨即又擠得更深。姑娘說笑了,老奴活了這么大歲數,什么場面……她的話還沒說完,內室里猛地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從高處砸落在地板上!

緊接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的抓撓聲驟然響起!那聲音無比清晰,帶著一種瘋狂的、令人牙酸的力度,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用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刮撓著地板!而且那聲音不是靜止的,它飛快地移動著,從內室深處的地板下,一路刮擦著,帶著刺耳的摩擦音,迅疾無比地朝著門口的方向蔓延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鬼……有鬼啊!!!

兩個抬箱子的婆子瞬間面無人色,尖叫著如同被滾油燙到,扔下木箱,連滾帶爬地轉身就逃,一頭扎進漆黑的雨夜里,連滾帶爬的腳步聲和驚恐的尖叫迅速遠去。

李嬤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聲響嚇得魂飛魄散,強裝鎮定的臉瞬間煞白如紙,兩腿發軟。但她到底是柳氏的心腹,膽子比那兩個婆子大些,強撐著想要去掀開內室那道破舊的門簾看個究竟。她的手剛碰到那油膩骯臟的布簾——

呼啦!

一道刺眼的白影,如同鬼魅般,猛地從房梁之上掠過!速度極快,帶著一股陰冷的風!

啊——!

李嬤嬤終于徹底崩潰,發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她踉蹌著連連后退,被身后那半人高的門檻狠狠一絆,整個人重重地向后摔倒在濕冷的泥水里!

在仰面摔倒的瞬間,她的視線恰好對上了廊下站著的沈昭夜。月光不知何時從厚重的云層縫隙里漏下幾縷,慘白地映照著少女毫無血色的臉龐。那張臉……那張臉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一種近乎死人的青灰色!更讓李嬤嬤肝膽俱裂的是,少女此刻微微勾起的唇角,那弧度……那冰冷、嘲諷、帶著無邊恨意的弧度……竟與十年前那個雨夜,她親眼看著咽氣的夫人林氏,臨死前望向柳氏的那一抹冷笑……一模一樣!!!

當夜,整個沈府都被西院方向傳來的那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充滿無盡恐懼的慘叫聲驚醒。那叫聲劃破雨夜,久久回蕩在宅邸上空,讓無數人從睡夢中驚坐而起,遍體生寒。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早起的花匠在府中最大的花園錦鯉池旁,發現了瘋瘋癲癲的李嬤嬤。她渾身濕透,沾滿泥污,臉上、脖子上布滿了她自己抓撓出的深深血痕,頭發散亂如同枯草。她蜷縮在假山石下,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臉,指甲縫里全是血和皮肉碎屑,眼神渙散,口中不停地、顛三倒四地哭嚎著:我錯了!我錯了!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我不該幫著柳夫人下毒!我不該……我不該去西院!求求您饒了我……饒了我吧……有鬼……有鬼啊……林夫人……林夫人回來了!她回來了!她來找我們索命了!啊啊啊——!凄厲的哭嚎聲在清晨寂靜的花園里回蕩,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沈府上下。當柳氏在正房聽到心腹瘋癲自曝其丑的消息時,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抬手就砸碎了手邊第三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碎片飛濺。

而此刻,西院那棵枯死的梧桐樹下,沈昭夜正慢條斯理地煮著一壺粗茶。小小的紅泥火爐里炭火噼啪作響,壺嘴里冒出縷縷白汽。那面布滿裂痕的孽鏡臺就隨意地擱在她身側的石墩上。鏡面,不知何時又悄然增添了一道新的、細小的裂痕。在那無數裂痕交織的混沌深處,似乎凝固著一張驚恐到扭曲變形的臉——正是李嬤嬤那張涕淚橫流、寫滿無盡恐懼的瘋癲面容。

沈昭夜提起粗陶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顏色渾濁的茶水。她端起杯子,卻沒有喝,只是看著杯中裊裊升起的水汽,眼神淡漠地瞥了一眼膝邊的銅鏡。

才第一天呢。她對著鏡中那凝固的恐懼影像,輕聲低語,如同情人間的呢喃,指尖卻帶著冰冷的殺意,緩緩劃過鏡面。光滑冰冷的鏡面下,映照出柳氏那張因為憤怒和驚懼而微微扭曲的倒影。

我們……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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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先婚后愛+男主他超愛】江茉莉穿成了年代文里的惡毒繼妹。書中,原主的娃娃親對繼姐江晴一見鐘情,要與原主退婚改娶繼姐。原主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能改變被退婚的結局,一氣之下跑去攔娃娃親搭乘的火車,被火車給撞死了。江茉莉:好小眾的死法!好在,她的目標不是跟女主爭男人。只要被他人反感和嫌棄,達到萬人嫌成就,她就能帶著1億現金回到原來的世界當富婆。——娃娃親上門退婚這天,江茉莉錯將男主認成娃娃親:“彩禮四轉一響外加500,婚后你的工資必須全部上交,我不做家務,不和公婆同住,也不生孩子,辦不到就不要耽誤我。”男人嚴肅道:“彩禮給你,工資也給你,但我不回家,你能接受嗎?”江茉莉:還有這種好事???——見家長這天。江晴含羞帶怯的跟父母親戚介紹:“這是我丈夫,張家明。”江茉莉扭頭看身邊男人,“他是張家明,那你是誰?”“我是陸埕,家明的領導。”江茉莉:!!!——張家明談了個心儀對象,卻被娃娃親的封建糟粕所阻,無奈向陸埕求助。陸埕欣然陪同屬下去勸誡女方退婚。女人虛榮貪財,嬌柔造作,卻實在美麗。陸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人娶了,免得讓其去禍害別人。

流光柒色 2萬讀過
真千金她是全能大佬

【出版名《暗星》,全網有售,系列新文《我曝光前世驚炸全網》已開】【1v1雙潔、塔羅牌、團寵、神醫、甜燃爽!】昔日大佬嬴子衿一覺醒來,成了嬴家丟了十五年的小女兒,而嬴家果斷收養了一個孩子替代她。回到豪門后,人人嘲諷她不如假千金聰明能干,懂事優雅。父母更視她為家族污點,警告她不要妄想大小姐的位置,有一個養女的名頭就該識趣,不然就把她送回去。嬴子衿:這就走,不用送。在嬴家歡天喜地慶祝,其他人都在坐看真千金笑話的時候,各個領域的大佬們紛紛出動了。粉絲戰斗力top的頂流影帝:嬴小姐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壟斷全球經濟的財閥繼承人:嬴家?什么東西?老大,直接滅了吧?華國第一古武者:誰敢欺負師傅?智商高達228的天才少年:我姐姐。擁有極致妖孽容顏的男人勾唇一笑,散漫慵懶:“那好,叫姐夫吧。”大佬們:???真千金原大佬身份一夕恢復,全網炸了,嬴家瘋了,哭著跪著求她回來。國際巨佬家族:不好意思,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本家大小姐。·王者重生,強勢翻盤,絕地反擊!#神算女王兩百年后再回地球,曾經的小弟們都成了大佬#

卿淺 306萬讀過
惡毒女修不裝了,開局五個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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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俊美的蛟龍族被她剝離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后來葉嫵準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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