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屏切了畫面，切到更高的層級。

圖像從地幔示意抬升到地殼，再到地表，最后一層，是行星外層的電離層示意圖。

那一層上，正在慢慢亮起蜂窩狀的光格。

蜂窩不是抽象的隱喻，它們每一格都有編號，有開合角度，有電位標記，從極地向中緯度推進，沿著磁力線形成一張令人牙齒發麻的大網。

“防護矩陣。”徐晚的聲音啞了半度，像在一口氣跑完很長一段樓梯之后的喘，“全域激活。”

他們肉眼當然看不到地球表層上發生的事，但空腔里有回聲。

每當一個區域完成拼接，環體表面就會起一層細微的光霧，輕輕“呼”一聲散開。

空腔上緣的合金梁在某個時點全部發出細小的滴答，那是外面的磁層正在被重新分配，讓無形的風繞開易損的殼。

黑核擠壓得更狠。

它像被這張看不見的大網阻住身形，外殼拼命旋轉，發射口改為高頻點放，打出成千上萬枚極短脈沖，企圖從節拍里搗亂。

它甚至伸出通道器，試圖把某些節點從節奏上拉出隊。

林妄不給它空子。

他把精神力仍舊鋪在外面，不再投放畫面，而是把那股“人類的調音”壓得更細，把每一個節點的響應時間調整到它能承受的最精準區間。

每多調對一處，環體的脈動就更穩，護罩就不再因高頻脈沖起毛刺，反而把那股高頻吃成了穩定的底噪。

“全域躍遷鎖死，矩陣完成百分之七十三。”鄭月盯著數據，指尖已經凍得泛青。

“北區風暴帶拐彎成功，外泄能量下降到標準值以下。”

“再給兩分鐘。”徐晚把命線從一個固定點滑到另一個，整個安全網像活物一樣繃緊又放松，跟著矩陣的節拍同步。

“矩陣會鋪完。”

黑核突然換了招。

它不再打護罩，而是猛地把所有發射口朝上開。

那一瞬間，通道器內壁的細齒像倒著翻書一樣“沙沙”作響，一束束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絲直沖天頂。

天頂的相位隔層被這些細絲打出了密密的白點，每一個白點都像被鉆頭探了一下，接著就要往下擰。

“它在找縫。”林妄的后背一涼。

他把手按得更深，地板下的脈理像在回應他的緊張，突然增厚了一層，朝上翻卷，去堵那些白點。

與此同時，神明的火點集中到天頂，像被人潑出去的鐵屑，帶著熱，順著每一道白點一口一口地把通道燒閉。

空氣里響起焦金屬特有的氣味，苦，澀，帶一絲甜腥。

散熱墻的鰭片受了額外的熱，全部都在顫，顫到一定頻率又一致回落。

“矩陣百分之八十六。”鄭月的聲音抬高了一點，“南海段完成拼接，極光帶連貫。”

透明屏上一閃，簡陋的行星示意圖外層出現了肉眼可辨的大片淺色弧光，那是電離層被強行牽引后的真實反應，不同緯度出現不同高度的光帶。

畫面右側的輻射計讀數在緩慢下行，剎那抬高又被矩陣壓回去，線條像被人手按住。

黑核被擠到空腔正中央。

它往下壓不了，往上鉆不出，外殼開始發出細微的咔咔聲，那是材料在極限狀態下互相擠壓的響。

它突然收束所有噴口，外殼合攏成比之前更緊的球。

球表面浮現一圈極淺的暗紅，像某種冷卻中的金屬內焰。

“要爆。”林妄脫口而出。

沒有時間問為什么。

他把地意更深地往地下打，把空腔四周的支撐柱全部扣進同一個節拍。

主環光路應聲收緊，護罩從圓形變成橢圓，像給自己加了一個不對稱的緩沖，用裝置自己的姿態去導那即將出現的沖擊。

黑核真的嘗試了局部爆裂。

它沒有像普通炸彈那樣一口氣炸開，而是分段開口，然后讓每一片同時往外推。

那種推不是大開大合，而是成千上萬次極細的蠻力，意圖把護罩磨薄。

護罩邊緣立刻起了白茬，像玻璃杯被刀口反復刮過。每一寸都在叫。

“矩陣百分之九十四。”鄭月聲音發緊，“高緯封閉完成，低緯只剩兩段。”

“還行嗎。”徐晚問的是林妄。

“行。”他把喉頭那口血硬生生吞了回去，聲音發干，“撐過去。”

他把精神力再壓低，來自環體內部的大脈動和他這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魚線疊在一起。

整個系統的呼吸不再只是一大一小的交替，而是出現了人手加進去的細節。

這個細節就是讓每一次大脈動的尾巴稍微拖長一瞬，再迅速回位。

慢半拍，不多，可夠用。

黑核第一次在力量上露出了明顯的不順。

它的外殼沒有立刻糾正節拍，暗紅色內焰忽閃了兩下，然后調到了另一個頻率。它在學。

它能讀懂節拍，能尋找規律，能把人類加進去的細節抽出來復用。

發射口再次一點點亮起，它不再是沖撞，而是試著和矩陣的拍點對上，想用順流的方式混進去。

控制臺上很快出現了反應。

矩陣部分區塊顯示“抖動”，幾個節點白光飆高，說明它在嘗試同頻。

鄭月手掌壓得更深，掌心的冰壓出一層又一層的霜，順著冷端管道的玻璃外殼往里蔓延，給發熱最嚴重的段落降溫，讓它們不至于因為外力同頻而共振。

“百分之九十七。”徐晚的命線在空中像銀蛇一樣繞了一圈，回到主梁，打了一個只會系一次的死扣，“最后三個區。”

林妄舔了舔裂開的唇，是鐵的味道。

他知道，矩陣成形下一步是什么。

不是把敵人推出去就完，而是把這股遍布全球的力擰成一個真正聽得懂話的系統。

要讓它聽得懂，必須有一個腦。

這腦不能只是算法，因為外邊對手會學算法。

它需要一個活人，就在此刻，坐進核心，接入，承擔每一次節拍的抉擇。

他還沒有說出口，環體自己先給了答案。

主環內側亮起一道從未出現過的提示光。

光不刺眼，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控制臺上立刻彈出新窗口，窗口的標題不是冷冰冰的代碼，而是兩個字：核心。

窗口下面，密密麻麻的參數滾動，最后停在一段很短的文字說明上。

說明清楚寫著，矩陣已成，行星級能量網絡聯動已達標，入核條件開放，需要一名接入者對全域節拍、分配、應急切換進行實時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