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順民’
- 大明最后的監國太子
- 凌水長東
- 2453字
- 2025-07-13 10:26:23
車內,王承恩嘆了口氣,充滿了對朱厲的嘆服:
“所以說啊李同知,既然陛下知道殿下拜了倪大人為太傅的事情,自然明白殿下的用意。
那么朝會之上,陛下自會順水推舟!
借著張縉彥被罷黜騰出的位置,順理成章地將倪元璐擢入內閣!
這才是殿下這盤棋上,最狠、最絕、最致命的一步!
用一個‘虛銜’、一個‘眼神’,不僅收服了倪元璐。
更是直接將倪大人送入內閣,在魏藻德這些人中,安插了一個不確定的因素。”
車廂內一片寂靜,只有車輪碾過覆雪路面的轆轆聲。
車外的李若璉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帶著敬畏甚至一絲顫抖的聲音道:
“殿下…這局…真是神了啊!”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車內那位看似慵懶的少年太子。
其心思之深、手腕之老辣、布局之深遠,簡直令人遍體生寒!
“李同知啊~”王承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更多是驕傲。
“跟著殿下辦事,眼睛要亮,心更要透亮。
殿下走的每一步,落下的每一子,都連著后手,都藏著乾坤。”
一直閉目養神的朱厲,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輕輕撣了撣蟒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聲音平靜無波。
仿佛剛才王承恩剖析的那驚心動魄的謀算,不過是閑話家常:
“行了老王,知道你聰明了,別賣弄了。”
“哎喲,我的殿下,老奴這哪里是賣弄,分明是在學習。”王承恩帶著一絲諂媚說道。
“好好好。”朱厲無奈的笑了一聲。
說著,他再次頓住,陷入沉思。
崇禎哄住了,太傅拜成了,張縉彥扳倒了,算是小目標已初步達成。
然則,京城守衛戰最關鍵的棋子,卻遲遲未至——吳三桂。
若無吳三桂的關寧鐵騎,李國楨那幾萬京營疲兵,怕是撐不了幾天…
輕嘆一聲,朱厲的目光再次投向車外。
空空蕩蕩的街道,積雪覆蓋,一片死寂。
零星的幾家百姓門前,竟貼上了刺眼的明黃紙張。
朱厲起初帶著幾分好奇打量,旋即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指尖點向那黃紙:
“老王,你且瞧瞧,那紙上寫的何物?”
王承恩聞言,好奇地湊近,順著朱厲的指尖望去。
只一眼,王承恩如遭雷擊,肥胖的身軀陡然一顫!
“殿下…這…!”
王承恩哆嗦地指向那幾張零星的黃紙,聲音都變了調,“老奴這就著人撕了它!嚴懲不貸!”
說著便要起身,急急向車外探去。
“哎哎哎!老王!”朱厲連忙將他拉住,“算了,算了!”
被朱厲拽回座中,老太監臉上的怒意未消。
他張了張嘴,看著自家殿下平靜得甚至有些過分的側臉。
“殿下…這…這如何能算了?”王承恩的聲音壓得極低,“這是暗地里有人生了別的心思!
若不立時彈壓,揪出首惡嚴懲,恐傷了那些守城將士的心啊!
老奴只需一聲吩咐,東廠番子頃刻就能…”
“老王…”朱厲打斷了他,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目光緩緩從那幾張刺眼的黃紙上收了回來,投向更遠處的街巷。
冬日的寒風卷著殘雪,在青石板縫隙里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撕幾張紙,抓幾個人,容易。但你又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壓得下這滿城惶惶的人心么?
孤只是覺得蹊蹺,偌大的京城,偏偏貼在了這出宮必經之路上。
想必是有人刻意為之,才叫你細看,莫要一驚一乍。”
“老奴…明白了。”王承恩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紙,定是有心人貼上去的,要的便是你我這般反應。
你若帶人撕了,反倒顯得咱們心虛,坐實了京城危如累卵。
恐慌一旦蔓延,這城…便徹底亂了。”
王承恩坐在車里,此刻也對于自己剛剛沖動有一些后怕。
他方才只看到了那黃紙表面的僭越,而殿下看到的,卻是其背后的兇險。
“行了,回頭安排人去偷偷查查,看看那背后之人是誰。
剩下的,等守住京城再說…”朱厲再次閉上了眼,聲音里透出濃濃的疲憊。
“是…”王承恩輕輕揮了一句,生怕擾了殿下的休息。
眼前的少年太子清秀的臉龐上,此刻寫滿了疲憊。
馬車緩緩駛離街巷,直奔廣寧門方向而去…
一陣寒風吹過,吹起了那糊在路邊窗戶上的黃紙。
黃紙隨風飄蕩,打著旋兒,最終落在街角一張布滿塵土的破木桌上。
紙上,濃墨書寫的“順民”二字,在慘淡的冬日天光下,顯得格外刺目、扎心。
……
德勝門。
城樓之下,已是一片修羅場。
冰冷的石地上,血水混著雪水,粘稠地流淌。
呻吟聲、嘶吼聲、軍官的厲喝聲、傷兵垂死的喘息聲在城樓之上回蕩。
駙馬都尉鞏永固靠坐在一根斷裂的梁柱旁,半邊身子幾乎被血染透。
副將剛剛用撕下的戰旗殘布,草草捆扎住他那條被火炮氣浪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左臂。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臉扭曲著,冷汗混著血污從額頭淌下。
但他那只完好的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長刀,刀尖杵地,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大人!您必須下去!城頭…城頭快頂不住了!”
副將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滿是煙灰和血漬,城門快要破了!炮子也快打光了!”
鞏永固猛地咳出一口血沫,眼神他透過門樓被炸開的豁口,看向城外。
巨大的攻城錘一次次狠狠撞擊著早已傷痕累累的城門!
咚!咚!咚!
每一次撞擊,都如重錘擂心,整個門樓劇烈震顫,梁柱簌簌落灰,碎石紛飛。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那扇承載了百年風雨的厚重城門,終于在絕望的呻吟中,轟然向內倒塌!
鞏永固目眥欲裂,強忍劇痛一瘸一拐撲向垛口,向下望去。
巨大的城門倒向甕城內,瞬間將下方躲避不及的明軍士卒壓成了血肉模糊的殘骸!
“趙尋!”鞏永固對著城門下那道被壓在邊緣的身影嘶聲喊道!
此刻,城門尉趙尋半條腿被沉重的門板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趙尋無暇理會鞏永固的呼喊,只奮力從懷中掏出一串沾血的銅鑰匙。
狠狠塞到身旁一個滿臉血污、呆愣著的年輕士卒王虎手中!
“虎子!快拿著翁城的鑰匙快跑!”
王虎此刻還愣著那里,剛剛若不是趙大哥拉了他一把,他此刻也被壓在了城門下。
“趙…趙大哥…”王虎聲音有些顫抖,剛剛并肩作戰的兄弟們,瞬間變成了‘肉泥’!
“他娘的!你小子別發愣了!”
鏘——
趙尋用盡全力扔出手中長刀,擋住了那砍向王虎的利刃。
王虎被這金屬交擊的刺耳聲驚醒,求生的本能爆發。
他死死攥住鑰匙,連滾帶爬向著甕城深處狂奔而去!
下一秒,寒光乍現,數柄長槍徑直貫穿了趙尋的身體。
鮮血噴涌。
趙尋口中不斷吐出大口血沫,他本能的抓住刺進體內的長槍,試圖阻止闖賊進攻的腳步。
然而,迅速流失的生命力與模糊的意識,讓他雙臂再也無力支撐。
長槍拔出,趙尋身體上的傷口流出大量血液,將冰冷的磚面染紅。
趙尋死了,死在了他值守了大半輩子的德勝門前。
他身體頹然向后倒去,最終,目光消散在那高聳的城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