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結束后的幾天，南江三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那種感覺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等待著那張決定命運的成績單。

李墨沒有等。

他把二模的緊張感和焦慮，全部轉移到了另一場即將到來的考試上——初中升學考試。

六月初，文化角落里的初三學生們，臉上已經褪去了往日的輕松。

吳莉的眉頭總是微微皺著，手里的筆幾乎沒有停過。

張小胖也不再大聲嚷嚷，只是埋頭在一堆習題里，連他最愛的零食都顧不上吃了。

周五下午，李墨把所有初三的孩子都召集了起來。

他沒有說什么鼓勁的話，只是默默地從屋里搬出了幾大摞紙。

那些紙是李墨花了好幾天時間，托王文林從各種渠道搜集、復印來的。

南江市過去五年，所有的中考真題試卷。

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一科不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桌上。

“從明天開始，到下周五，整整一個星期。”

李墨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院子里，每個字都清晰可聞。

“我們會完全模擬中考的時間安排，每天考相應的科目。

“做完就對答案，講評。一張一張過，一分一分地摳。”

院子里一片寂靜。

孩子們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試卷，臉上的表情從凝重變成了震驚，最后是帶了點絕望的呆滯。

“墨哥……這么多，做得完嗎？”張小胖第一個沉不住氣，聲音都有些發顫。

“做不完，也得做。”

吳莉抿著嘴，她走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數學試卷。

紙張的觸感和油墨的味道，讓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墨的用意。

這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我沒問題。”

她抬起頭，語氣很堅定。

其他幾個孩子，看到吳莉表了態，也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那個新加入的孫亮，站在人群的邊緣，臉上寫滿了抗拒和不解。

在他之前的學校，老師從沒搞過這種陣仗。

第二天，周六。

文化角落變成了一個嚴肅的考場。

李衛國特地從廠里找來幾張廢棄的單人課桌，整齊地排在院子里。

李墨在墻上掛了一個小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今天的考試安排：上午，語文；下午，物理。

九點整，李墨分發試卷。

院子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陳婆婆坐在不遠處的紡織機前，沒有開工，只是安靜地看著。

老孫頭也放下了手里的木工活，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整個后院，都籠罩在一種莊重的氣氛里。

語文考試，對這些孩子來說還算輕松。

但到了下午的物理，問題就暴露了出來。

張小胖對著一道力學計算題，抓耳撓腮，一張草稿紙畫得亂七八糟，最后煩躁地把筆一扔。

孫亮也是緊鎖眉頭，他基礎不牢，很多公式都記不清楚，卷子做了不到一半，就有了放棄的念頭。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

李墨收上卷子，當場就開始批改。

紅色的叉，一個個出現在卷面上，觸目驚心。

“張鵬，這道題的受力分析，你畫漏了一個力。”

“吳莉，審題不仔細，單位沒有換算。”

“孫亮，歐姆定律的公式都背錯了。”

李墨的點評，一針見血，不留情面。

張小胖的臉漲得通紅，他忍不住抱怨起來：“這也太難了！比我們老師出的卷子難多了！”

“難，就對了。真題就是這么難。”

李墨放下紅筆，“中考，就是要把你們大部分人都覺得難的題做對，才能拉開差距。”

他沒有長篇大論地講道理，而是走到張小胖身邊，拿起他的卷子。

“你看這道題，你覺得難，是因為你把它想復雜了。”

他拿起一支筆，在草稿紙上重新畫了受力分析圖，一步一步地講解。

他的講解方式很特別，不是生硬地套用公式，而是把物理過程，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描述出來。

“你把它想象成，你在推一個很重的箱子，除了你用的力，地面會不會給你一個反方向的力，讓你覺得費勁？這個力，就是摩擦力，你把它給忘了。”

張小胖愣愣地聽著，眼睛里慢慢有了光。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李墨沒有只針對一個人，他把卷子上所有出錯率高的地方，都掰開揉碎了，講了一遍。

這一講，就講到了天黑。

李秀琴把晚飯端進院子，孩子們才發現，他們已經在這里待了一整天。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

“明天上午考數學，八點半開始，誰都別遲到。”

李墨宣布了第二天的安排，然后就地解散。

孩子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散去。

孫亮走在最后，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燈火通明的院子，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在這里，沒有人逼你，但你就是會不由自主地，跟著所有人的節奏，拼命往前跑。

晚上，李墨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復盤今天給孩子們講的題。

王晴打來了電話。

“聽說，你在后院搞了一場‘魔鬼訓練營’？”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消息傳得這么快？”

“張小胖他媽，下午去我媽店里買東西，說心疼兒子，但又覺得你做得對。”

李墨笑了笑。

“你那邊……怎么樣？”他問。

他問的，自然是二模的成績。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老師剛通知了，明天上午，班會課上公布。

”王晴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

但李墨能感覺到，那平靜之下，也藏著一點緊張。

“早點休息。”他說。

“你也是。”

掛了電話，李墨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

一場審判，即將來臨。

無論是對高三的他們，還是對初三的那些孩子。

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