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蠻荒龍圖騰
- 何以生蓮
- 2995字
- 2025-06-20 04:37:40
##第三十七章:麻繩千股織羅網,石墜沉河捕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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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的余燼在黎明前冷透,營地彌漫著一種黏稠的饑餓感。儲藏坑底刮擦獸皮的刺耳聲響,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胃里回蕩。花守著最后一個盛肉的陶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罐底只剩一層薄薄的油脂,粘著幾粒碎肉屑,像嘲弄的眼睛。
“肉……沒了。”她的聲音干澀,像枯葉在風中摩擦。矛帶來的消息更添寒意:昨日狩獵隊僅帶回幾只瘦骨嶙峋的山鼠和幾捧苦澀的塊莖,塞牙縫都不夠。看守俘虜的戰士腳步虛浮,長矛拄地才能站穩。俘虜區死寂中醞釀著不安的暗流,饑餓讓那些恐懼的眼睛深處,開始閃爍起孤狼般的兇光。
陳默的目光越過疲憊的戰士,越過壓抑的俘虜區,落在遠處那條在晨霧中泛著銀光的大河上。河水奔涌,生機勃勃。他猛地抓起腳邊幾根用來捆扎的麻繩,粗糙的纖維勒進掌心,帶來一絲刺痛的真實感。
“花!”他聲音不高,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斷,“把所有搓好的麻繩,所有能搓麻的女人、孩子,都叫到河邊!快!”
矛和巖愕然。麻繩?捕魚?矛下意識想起那簡陋的骨鉤和偶爾幸運才能扎到的游魚,杯水車薪。“巫祝大人,那點魚……”
“不夠?”陳默截斷他的話,眼中跳動著近乎瘋狂的光芒,“那就撒一張足夠大的網!一張能把河里的鱗光都撈上來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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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清冷的空氣被麻草的韌香浸染。花帶著部落所有能動的女人和孩子圍坐成圈,雙手翻飛,將晾曬過的麻纖維在粗糙的大腿上搓揉、捻合,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根根細韌的麻絲在她們指間誕生,又飛快地被續接成更長的股線。孩子們繃著小臉,學著大人的樣子,小手笨拙卻用力地搓著,指頭很快通紅。
陳默蹲在幾股剛剛搓好的粗麻繩前,眉頭緊鎖。他扯過幾股繩,笨拙地嘗試打結。繩頭不聽使喚,結要么松垮,要么死緊。二狗子好奇地湊過來,用濕漉漉的鼻子嗅著麻繩,喉嚨里發出困惑的嗚咽。
“巫祝大人……”一個頭發花白、手指因常年搓麻而變形、名叫“繭婆”的老婦人小心翼翼靠近,“您……是想把這些繩子弄成‘兜’?”她渾濁的眼睛里閃著試探的光。部落里偶爾會用細藤蔓編個小兜裝果子,這麻繩雖粗,道理似乎相通。
陳默猛地抬頭,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對!兜!很大的兜!能裝很多魚的兜!你會?”
“繭婆”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被需要的微光,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接過陳默手中糾纏的麻繩。“這樣起頭……”她嘴里低聲念叨著陳默聽不懂的古老音節,枯瘦的手指卻異常靈活,幾個穿插回繞,一個牢固的繩結便在粗繩上誕生,隨即又引出一股新繩,繼續編織。一種原始而有效的網格雛形,在她手下緩緩展開!
“好!”陳默眼中爆發出狂喜,“‘繭婆’,你領頭!按這個法子,能編多大編多大!網眼……先別太小,拳頭能伸進去就行!”速度是第一位的。
他轉向旁邊正用石斧費力砍削一根長直硬木的巖:“停!別弄獨木舟了!把這木頭兩頭削尖,做成兩頭翹的大扁擔樣!要長,要結實!”那是未來漁網的浮梁。
他又沖向正在河灘挑選石頭的矛和他的戰士。“別光挑大的!要扁的!像曬干的魚那么扁,邊緣不能太利!”他抓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片石,狠狠砸向另一塊圓石,火星四濺,鋒利的邊緣被磕鈍。“看見沒?要這樣!中間還得鑿個能穿繩的槽!”他比劃著。這是網墜,讓網能沉入水底的石錨。
矛看著手中被陳默砸鈍的石頭,又看看遠處“繭婆”手下漸漸成型的巨大繩網,再看看河面上跳躍的銀色鱗光,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散了饑餓帶來的虛弱。他狠狠抹了把臉,低吼道:“都聽見了?快!鑿槽!磨邊!要扁石頭!越多越好!”
整個河灘瞬間變成一座喧囂的工坊。搓麻的沙沙聲、石斧砍鑿木頭的咚咚聲、燧石鑿刻石槽的叮當聲、戰士們搬運石頭的呼喝聲,還有孩子們因學會搓出一段長繩而發出的短促歡呼,交織在一起,驅散了饑餓的陰霾,點燃了求生的火焰。
陳默成了最忙亂的人。他沖到“繭婆”身邊,看著那張在眾人接力下已初具規模、足有五六人寬的巨大繩網——網眼粗疏,卻結構牢固。“這里!這兩邊的主綱繩再搓粗一倍!要能吊起一頭小野豬的力氣!”他又奔向巖,“浮梁兩頭鉆孔!要穿得過最粗的麻繩!”最后撲到矛那邊,檢查那些鑿好凹槽、磨鈍邊緣的扁平石塊,將它們用最結實的皮繩牢牢捆扎成沉重的石墜串。
日頭西斜,將河面染成熔金。一張由千百股麻繩編織、粗獷而堅韌的巨網終于誕生。它被沉重扁石墜成的“腳”牢牢壓著底邊,兩端的主綱繩則穿過巖削好的浮梁兩端的孔洞,緊緊系住。浮梁像一張巨大彎弓,將粗糙的網口倔強地撐向奔流的河水。
“下網!”陳默嘶聲下令,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矛和十幾個最強壯的戰士,吼著號子,如同拖拽史前巨獸,將這張沉甸甸的希望之網緩緩拖入深水區。冰涼的河水瞬間浸透繩網,石墜串帶著悶響沉入河底淤泥,繃直的浮梁在水面上下起伏,標出網的邊界。濁浪裹挾著枯枝碎葉撞擊著網繩,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等待。時間被饑餓拉得無比漫長。
夕陽最后一抹余暉沉入山脊,河面暗藍,星光初現。陳默的心一點點沉向冰冷的河底。花死死攥著衣角,指節發白。連最活躍的孩子也安靜下來,眼巴巴望著那片黝黑的水面。
“起網!”陳默的聲音在暮色中劈開沉寂,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嗬——嘿喲!”號子再次響起,比下網時更加沉重。矛和戰士們肌肉賁張,額頭青筋暴起,腳深深陷入河灘的淤泥。浮梁被一寸寸拖離水面,帶著淋漓的水光。緊繃的網繩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水面下,那粗糙的巨大網兜輪廓顯現,里面……似乎只有糾纏的水草和幾段爛木頭在晃動。
失望的嘆息還未成形——
“動了!下面在動!”一個眼尖的戰士突然狂吼!
仿佛響應他的呼喊,整張巨網猛地向下一沉!緊接著,是狂暴的、令人心悸的掙扎!水面轟然炸開!不是一處,而是整片網域都在沸騰!銀光!無數跳躍的、扭動的、閃耀著生命銀光的鱗片在網中瘋狂沖撞!網繩被拉扯得劇烈抖動,網眼被魚身塞滿、繃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水花四濺,如同下了一場銀色的暴雨!
是魚群!被黃昏水流裹挾至此的龐大魚群!
“用力!拉上來!”陳默的吼聲變了調,狂喜如巖漿般噴發!
戰士們爆發出震天的吼叫,血脈賁張,仿佛有無窮的力量注入身體!沉重的巨網被一寸寸拖上河灘。當網底最終離開水面,重重砸在鵝卵石上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網里,是山!一座由無數扭動跳躍的銀色鱗片堆成的、閃爍著生命光澤的魚山!肥碩的河鯉、扁身的鯰魚、閃著金線的鳊魚……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在粗糲的網繩間瘋狂拍打著尾巴,濺起的水珠在星光下如同碎鉆飛灑。濃烈的、鮮活的魚腥味瞬間蓋過了營地的饑餓氣息,霸道地沖入每個人的鼻腔。
整個河灘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足以撕裂夜空的狂喜歡呼!
“魚!全是魚!”
“河神賜福啊!”
“龍炎!龍炎!”
花撲到魚堆前,抓起一條還在奮力甩尾的大魚,冰涼的鱗片貼在臉上,滾燙的淚水卻奪眶而出,混合著魚腥味淌下。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肩膀劇烈地抖動。
矛咧開干裂的嘴唇,狠狠一拳砸在旁邊戰士的胸膛,放聲大笑,笑聲粗糲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力量。
陳默緩緩吐出一口長氣,肺腑間淤積的沉重壓力隨著這口氣消散在河風中。他彎腰,從濕漉漉的魚堆邊緣撿起一塊邊緣被磨得圓潤的扁石網墜,冰冷的河水順著指縫滴落。他望向對岸幽深的叢林,那里是“巨牙”潰兵消失的方向。
肉釜將空?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石頭網墜,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有了這張網,有了這條河,有了這千百股麻繩擰成的力量和石頭沉下的決心,深淵的邊緣,亦可筑起生機的堤壩。
夜色中,他仿佛聽到大河奔涌的低吼,那是食物鏈的低語,是生存之路的延伸。二狗子對著滿地的銀鱗魚山,發出了興奮而短促的吠叫,尾巴搖得像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