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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系明園

  • 度夢歸
  • 款款獨行不致傾溢
  • 3525字
  • 2025-06-19 14:34:08

時光在宮墻內(nèi)悄然流轉(zhuǎn),四季輪轉(zhuǎn),御花園的牡丹謝了又開。樓緣,或者說樓轅,已逐漸適應了這具少年身軀和“樓家幼子”的身份。與賀軒轅的關系,在一次次策論切磋、騎馬射箭和深夜伴讀中,變得日益緊密。那份初始的驚懼與疏離,被一種復雜的、夾雜著歷史學者探究欲和不得不順應“劇本”的無奈所取代。他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未來首輔”的少年時期,引導著賀軒轅的思考,卻又時刻警醒著那雙過于銳利的眼睛和遠處涼亭里偶爾投來的、沉靜如水的目光。

賀朝陽長公主的存在感并不強,卻無處不在。她很少參與少年們的喧鬧,更多時候是在書齋、在太后宮中,或是在她自己的宮苑里。但樓轅知道,那雙眼睛,如同史書記載般,始終在觀察,在衡量。牧?,幍故浅?,天真爛漫,像只嘰嘰喳喳的百靈鳥,給略顯沉悶的宮廷帶來一絲鮮活。她的哥哥牧梁齊,依舊是那團耀眼的火焰,爽朗豪邁,武藝日益精進,只是樓轅每次看到他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心底總會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永隆十一年,像一道懸在頭頂?shù)年幱啊?

這日,賀軒轅興致頗高,帶著樓轅、牧梁齊、牧?,幰约皫讉€親近的伴讀,策馬出了宮城,前往城西的皇家離宮——明園。

“孤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海晏河清’?!辟R軒轅揚鞭指向遠處層疊的飛檐,陽光下,琉璃瓦折射出萬點金光,幾乎灼人眼目。

當那座傳說中的皇家園林真正展現(xiàn)在樓緣眼前時,他勒住馬韁,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僵在了原地。

明園!

不是后世史書插圖上那幾筆抽象的輪廓,不是紀錄片里僅存的斷壁殘垣,更不是他在博物館隔著冰冷玻璃看到的、那些流落異國他鄉(xiāng)、承載著無盡屈辱的零星構(gòu)件。

是活的!是完整的!是正在呼吸的、屬于它最輝煌時代的明園!

萬園之園的氣魄撲面而來。遠山如黛,是它天然的屏障。近水含煙,是它靈動的血脈。亭臺樓閣依山就勢,層層疊疊,雕梁畫棟,窮極工巧。巨大的漢白玉石階如同天梯,通向瓊樓玉宇;蜿蜒的復道回廊如彩帶飄舞,連接著無數(shù)奇景。金碧輝煌的宮殿群落倒映在清澈如鏡的湖面上,與天空的云影共徘徊。奇花異草爭奇斗艷,珍禽瑞獸悠然自得??諝庵袕浡?、花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極致繁華的沉靜氣息。

樓緣的呼吸停滯了。他死死攥著韁繩,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眼前這恢弘壯麗到令人窒息的一切,與他腦中儲存的影像——那些在炮火中傾頹的廢墟、被劫掠一空的殿堂、荒草叢生的遺址——瘋狂地重疊、撕裂、沖突!

太美了,美得驚心動魄。

太痛了,痛得撕心裂肺。

這就是他耗盡心血研究的時代頂點之一,這就是后世子孫只能在文字和碎片中憑吊的文明結(jié)晶!它就在這里,如此真實,如此完整,如此……脆弱!樓緣的胃部一陣痙攣,一股強烈的酸楚直沖鼻梁,眼眶瞬間變得滾燙。

“樓轅?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牧?,幥宕嗟穆曇魩еP切在旁邊響起。

樓緣猛地回神,強行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和眼底的濕意。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此刻卻帶著歷史的沉重,壓得他胸口發(fā)悶。他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有些發(fā)緊:“沒……沒什么,只是從未見過如此盛景,一時……失態(tài)了。”

賀軒轅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探究。他沒有追問,只是策馬向前,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掌控一切的驕傲:“走,孤帶你們?nèi)ァj烫谩纯?,那里的水法才叫一絕!”

接下來的游覽,對樓緣而言,是極致的感官盛宴,更是靈魂的酷刑。他貪婪地用目光吞噬著每一處細節(jié):飛檐上栩栩如生的脊獸,梁枋間繁復精美的彩繪,漢白玉欄桿上寓意吉祥的浮雕,甚至是一塊鋪地金磚的紋理……他強迫自己像一部高速運轉(zhuǎn)的掃描儀,將這一切瘋狂地刻印在腦海里。每一個建筑構(gòu)件,每一處園林布局,在他眼中都不僅僅是一處景致,而是即將在歷史洪流中被碾碎的文明碎片。

當站在海晏堂前,看著十二生肖青銅獸首噴出的晶瑩水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時,樓緣內(nèi)心的風暴達到了頂點。他死死盯著那些憨態(tài)可掬的獸首,仿佛要將它們?nèi)坭T進自己的靈魂。他知道,在未來,它們將流落天涯,成為民族屈辱的象征。

“太精巧了!”牧梁齊嘖嘖稱奇,“這水法機關是怎么弄的?”

牧裕瑤則好奇地問:“這些銅獸有什么用呀?光噴水嗎?”

樓緣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顫抖和一種學者面對終極課題的狂熱:“它們……不僅僅是裝飾。這是計時水法!十二個獸首代表十二時辰,依次輪流噴水,正午時則所有獸首一齊噴發(fā)!這是……這是……是……”他喉頭一哽,后面的話卡住了——是后世再也無法復原的奇跡,是注定被掠奪的瑰寶。

賀軒轅一直靜靜地看著樓轅??粗壑心欠莩侥挲g的癡迷與專注,那份近乎虔誠的凝視,以及那深藏眼底、無法完全掩飾的悲愴。這絕不僅僅是對奇景的驚嘆。

“樓轅,”賀軒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水聲和同伴的議論,“你似乎對這些……格外有興致?”

樓緣猛地一震,從那種近乎魔怔的狀態(tài)中驚醒。他看向賀軒轅,少年太子玄色的袍服在輝煌建筑的映襯下,更顯深沉。那雙眼睛,銳利依舊,卻似乎多了一點別的東西——一種愿意傾聽的耐心。

樓緣的心跳得飛快。機會!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他必須抓??!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一種盡可能平穩(wěn)、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回殿下,臣……確實癡迷于此。這些亭臺樓閣、水法機關,乃至一磚一瓦的營造法式,無不蘊含天地至理與匠人神工。臣……臣想將其記錄下來!詳細地記錄!繪圖,丈量,探究其營造之秘!”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如此盛景,如此智慧,若不能詳加記述,流傳后世,豈非……豈非太過可惜?”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可惜”二字背后,是無盡的烽火狼煙,是滔天的屈辱血淚。

賀軒轅靜靜地注視著他,良久。陽光灑在兩人之間,水聲淙淙。牧梁齊和牧?,幰舶察o下來,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可惜?”賀軒轅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他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沖淡了眉宇間的銳利,顯出幾分少年意氣,“好!孤允了!”

他轉(zhuǎn)頭對侍立在不遠處的一名中年內(nèi)侍吩咐道:“去,把明園總管事,還有營造司的掌案大匠魯師傅請來?!彼挚聪驑蔷?,眼神中帶著一種“既然你感興趣,那就讓你看個夠”的縱容和一絲深藏的審視,“魯師傅是國朝頂尖的營造大師,明園許多精妙之處皆出自其手。讓他親自給你講解,你想知道什么,盡可問他?!?

樓緣的心臟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擊中,又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使命感和無法言說的悲涼。他深深一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臣……謝殿下隆恩!”

不一會兒,一位穿著深青色官袍、面容精干的總管事,和一位穿著樸素布衣、雙手布滿老繭、眼神卻異常清亮有神的老者——魯師傅,快步走來,恭敬地向賀軒轅行禮。

“這位是樓家公子,樓轅?!辟R軒轅隨意地指了指樓緣,“他對明園營造之術頗有興趣,魯師傅,你就帶他好好看看,詳細說說。樓轅問什么,你答什么,不必拘束。”

“是,殿下!”魯師傅的聲音洪亮,帶著匠人特有的爽直。他看向樓轅,眼中并無輕視,反而帶著一種對“懂行之人”的尊重,“樓公子,請隨老朽來?!?

樓緣再次向賀軒轅深深一禮,然后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魯師傅。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眼前輝煌壯麗的建筑群,這一次,不再僅僅是絕望的凝視,而是帶上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攫取欲。

他需要記錄!用眼睛,用耳朵,用他所能調(diào)動的一切感官和屬于歷史學家的全部學識!他要將這“萬園之園”的靈魂,哪怕只是千萬分之一,也要烙印在自己的記憶深處!他要帶走這些圖紙、這些數(shù)據(jù)、這些失傳的技藝!這是他穿越時空的唯一使命,是他面對后世那斷壁殘垣時,唯一能做的、微薄卻又倔強的抗爭!

魯師傅指著海晏堂精巧的水法機關,開始講解那些精密的齒輪、杠桿和水壓原理。樓緣立刻收斂心神,拿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和特意準備的厚厚冊子,一邊飛速記錄著魯師傅的每一句話,一邊在空白處快速地勾勒著簡圖。他的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生吞活剝。

賀軒轅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個伏在欄桿上、幾乎將半個身子都探出去、全神貫注聽講記錄的清瘦身影。陽光勾勒出樓轅側(cè)臉的輪廓,那份近乎虔誠的專注,與周圍其他人或驚嘆或新奇的表情格格不入。

牧裕瑤小聲問牧梁齊:“哥哥,樓轅哥哥怎么像在……搶寶貝一樣?”

牧梁齊撓撓頭,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可能讀書人都這樣吧?對沒見過的東西特別著迷?”

賀軒轅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他的目光落在樓轅筆下那些快速成型的、雖然簡略卻異常精準的線條上,又落在他那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節(jié)上。他想起樓轅剛才眼中那深切的、近乎絕望的“可惜”。

“可惜……”賀軒轅在心中再次默念。他抬頭,望向遠處層巒疊嶂、氣象萬千的明園勝景,又仿佛透過這盛景,看到了更遙遠的、不可知的未來。他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映入了這個伴讀身上籠罩的、濃重得化不開的迷霧。這迷霧,似乎與眼前這永恒的輝煌,隱隱相連,卻又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破碎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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