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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星期五的夜幕如期垂落。招娣吃過晚飯才從廣州南站啟程,奔向深圳。兆輝說過他會晚到,她便也掐著時間,不緊不慢。廣深之間的高鐵只需三十多分鐘,快得像一道流光。然而從深圳北站出來,奔赴約定的地點,卻在城市的脈管里堵了近一個鐘頭。招娣叫了輛滴滴,抵達(dá)那片煙火氣繚繞的大排檔區(qū)域時,已是晚上十點。

李晟選的地方充斥著喧囂與油煙的氣息。昏黃的白熾燈下,塑料桌椅擠滿了人行道。李晟癱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旁邊還有個招娣不認(rèn)識的男生,一頭略顯油膩的長發(fā),帶著點早年間非主流的印記。

招娣剛從車上下來,李晟便揚起手臂招呼。她走過去,步履輕盈。

“怎么只有你一個?”還沒等招娣落座,李晟就探頭問,“不是說還有個朋友嗎?”

“他遲一點到。”招娣在李晟旁邊的塑料椅坐下,椅面帶著夜晚的微涼。

李晟拎起茶壺,給她倒了杯顏色渾濁的茶水,指了指身邊的同伴:“這是我朋友,叫他阿德就行。”

阿德咧開嘴,沖招娣揮揮手,聲音帶著點市井的油滑:“你好呀,美女。”

招娣也朝他點點頭:“你好。”她環(huán)顧四周,“就你們兩個嗎?”

“對呀,”李晟倒完茶,身體又懶洋洋地陷進椅子里,瞄了一眼阿德,“加上你那朋友,剛好四個。”他沖阿德擠擠眼,兩人心照不宣地嘿嘿笑起來,“兩男兩女,剛好。”

招娣忍不住捂嘴輕笑:“我沒跟你說嗎?我朋友是男的。”

“男的?”李晟夸張地瞪大眼,隨即又笑開,“那干脆叫他別來了!你一個女的本來不夠分,現(xiàn)在倒好,還來個男的。”他話鋒一轉(zhuǎn),“怎么不叫你閨蜜過來?”

“她明天還要上班呢,”招娣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帶著粗糲的澀意,“況且,人家又不認(rèn)識你,怎么會大老遠(yuǎn)跑來給你慶生。”

“你這個朋友,”李晟身體前傾,帶著點促狹的探究,“不會是你男朋友吧?怎么之前沒聽說你有男朋友了?”

“你也認(rèn)識的,”招娣不置可否,嘴角噙著笑,“我們的老同學(xué)。”

“老同學(xué)?”李晟皺起眉,掰著手指頭一連說了好幾個在深圳工作的同學(xué)名字,都被招娣搖頭否決。他摸著后腦勺,一臉困惑,“不應(yīng)該啊,我知道的在深圳的就這幾個了。除非還有我不知道的?”

“他來了你就知道。”招娣賣了個關(guān)子,眼底藏著狡黠的光。

“這么神秘?”李晟一拍大腿,“肯定是剛來的,我還不知道!”

“來了你就知道。”招娣依舊守口如瓶。

“行吧,”李晟聳聳肩,恰好服務(wù)員端著幾盤熱氣騰騰、油光锃亮的炒菜上來,外加幾瓶冰鎮(zhèn)啤酒,“我倒要看看是誰。他什么時候到?咱們邊吃邊等!”說著自己先動了筷子。

招娣拿起手機:“我問問他到哪兒了。”指尖輕點屏幕:“你到哪兒了?”

兆輝的回復(fù)幾乎是秒回:“幾分鐘后到。”

“他幾分鐘后就到了。”招娣對李晟說。

“好嘞,那你先吃點東西墊墊。”李晟用筷子指了指菜。

“我吃過晚飯過來的,還不餓,你們吃吧。”招娣擺擺手。

“那就喝啤酒!”李晟不由分說,拿起招娣面前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往地上一潑,給她斟了滿滿一杯冒著白沫的冰啤酒。他舉起自己的杯子,聲音洪亮,“先來一杯!”

招娣和阿德同時舉杯:“生日快樂!”三只玻璃杯清脆地碰撞,冰涼的液體帶著微苦的麥芽香氣滑入喉嚨。

就在這時,兆輝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排檔昏黃的燈光邊緣。招娣立刻興奮地?fù)]手,聲音穿透嘈雜:“這邊這邊!”

兆輝循聲望見招娣,也揮了揮手,穿過幾張桌子朝他們走來。

李晟看清來人,明顯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也揚手招呼,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兆輝?你也在深圳啊?”

招娣拉過身邊的空椅子讓兆輝坐下。兆輝略顯拘謹(jǐn)?shù)刈拢f:“剛來四天。”

“你不是在讀大學(xué)嗎?”李晟的目光在招娣和兆輝之間來回掃視,驚愕之色更濃。

“已經(jīng)畢業(yè)啦,”兆輝笑了笑,帶著點初入社會的生澀,“也來深圳做個深漂了。”

“哦哦,”李晟恍然大悟般感嘆,“這么快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時間真快啊。”

“來來來,大學(xué)生!”阿德站起來,熱情地給兆輝的空杯倒?jié)M啤酒,泡沫幾乎溢出來,他回頭對李晟調(diào)侃,“你光顧著問,酒都不給人家倒一杯,像話嗎?”

李晟這才略顯尷尬地笑笑,急忙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朝兆輝遞過去:“吸煙嗎?”

兆輝連忙擺手:“不會抽。”

“來一根唄,”李晟把煙往前湊了湊,帶著點過來人的勸導(dǎo),“出來工作了,得學(xué)會應(yīng)酬啦。”

兆輝依舊堅持:“真不會,上次抽煙還是小學(xué)跟同學(xué)躲廁所里試過一口,再沒碰過了。”

李晟訕訕地把煙收回,叼在自己嘴里:“那就不勉強你了。喝酒總沒問題吧?”他再次舉起酒杯。

兆輝趕緊端起自己那杯滿滿的啤酒:“祝你生日快樂!”

李晟“嘿嘿”笑了兩聲:“好,謝謝,謝謝!”四只酒杯再次碰撞,冰涼的液體在喧囂中下肚。

放下酒杯,李晟給阿德遞了支煙,自己也點上,深吸一口,吐出灰白的煙霧,隔著煙霧問兆輝:“在哪兒上班?”

“寶安區(qū),”兆輝回答,“一個廠子里。”

李晟又吐出一口煙,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揶揄:“大學(xué)生還進廠里嗎?”

“是啊,”兆輝語氣平靜,“現(xiàn)在工作也不太好找。”

“具體做什么的?”李晟追問。

“在實驗室,”兆輝頓了頓,“做體系方面的。”

“體系?”李晟一臉茫然,顯然沒聽懂這個術(shù)語,“大學(xué)生就是大學(xué)生,說的詞兒我都聽不懂。”

“就是……”兆輝思索了一下,盡量通俗地解釋,“質(zhì)量管理檢測方面的工作。”

“哦——”李晟拖長了音調(diào),恍然大悟,“就是質(zhì)檢對吧?”

“差不多吧,可以這么理解。”兆輝笑了笑。

“大學(xué)生還要做質(zhì)檢?”一直旁聽的阿德突然插話,聲音帶著夸張的驚訝,“這也太浪費了吧?我初中都沒畢業(yè)也在做質(zhì)檢!”

兆輝的笑容有些尷尬:“過幾天可能還要打螺絲呢。大學(xué)畢業(yè)了,也是打工的。”

“人家大學(xué)生的質(zhì)檢跟你那能一樣嗎?”李晟扭頭對阿德說。

“也是,”阿德咧開嘴笑,帶著點市儈的精明,“我們這種質(zhì)檢就幾千塊工資,大學(xué)生做的質(zhì)檢,得有個一兩萬了吧?”

“沒有,”兆輝搖搖頭,聲音低了些,“我也是幾千塊。”

“就你話多!”李晟舉起酒杯,跟兆輝碰了一下,試圖打斷這略顯尷尬的話題,“喝酒喝酒!”四人再次仰頭干杯。

幾杯冰啤下肚,酒精開始在血液里蒸騰。阿德的臉上泛著紅光,話匣子徹底打開,言語間帶著酒氣和莫名的亢奮:“大學(xué)生也不過如此嘛!”“多讀了七、八年書,到頭來還不是跟我這個初中沒畢業(yè)的一樣,當(dāng)個打工仔,還是個質(zhì)檢,哈哈哈!”“別以為戴個眼鏡斯斯文文就多了不起!”

李晟伸手指著阿德的鼻子,帶著點醉意笑罵:“你小子初中讀到一半就溜出來混社會,字兒都認(rèn)不全乎,你倒是也考個大學(xué)給我看看啊!”

阿德又是一大杯啤酒灌下去,脖子一梗,喊道:“老子也大學(xué)畢業(yè)咯!”

李晟“嘿嘿”怪笑兩聲,指著阿德:“你?小學(xué)畢業(yè)!”

阿德不服氣地拍桌子:“老子是社會大學(xué)畢業(yè)的!”

這話一出,李晟也嘿嘿笑起來,抓起一瓶剛開的啤酒,高高舉起:“那老子也是社會大學(xué)畢業(yè)!來,為咱們社會大學(xué),吹一瓶!”

招娣也被這氣氛感染,笑著拿起一瓶啤酒:“我也是社會大學(xué)畢業(yè)!”

兆輝看著招娣亮晶晶的眼睛,也笑著舉起一瓶酒:“我也是社會大學(xué)——”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帶著點初來乍到的靦腆,“剛考上。”

幾個“社會大學(xué)”的“校友”爆發(fā)出一陣哄笑。李晟高喊:“來!為我們社會大學(xué),干杯!”

四只酒瓶碰到一起。招娣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便放下,其余三人卻較上了勁,非要整瓶吹完。阿德第一個將空瓶重重砸在桌上,舉起雙手吶喊:“社會大學(xué)!我才是學(xué)長!”

李晟紅著臉反駁:“你才混幾年?老子比你大兩歲,出來比你早一年,老子才是學(xué)長!”

“出來早有什么用?”阿德笑嘻嘻地挑釁,“有我吹瓶快嗎?”

“比就比!”李晟說著又抓起一瓶啤酒,兩人再次投入到激烈的“吹瓶”比賽中。

喧囂與酒氣彌漫的空氣里,招娣和兆輝隔著塑料桌布相視一笑。兆輝的手悄悄在桌子底下伸過去,輕輕捏了捏招娣的手指。兩個“社會大學(xué)學(xué)長”正沉浸在他們的酒精競賽中,全然不知,桌下這隱秘的指尖相觸,連接著一段剛剛開始、尚未公開的戀情。城市的霓虹在遠(yuǎn)處閃爍,映照著這混雜著煙火、啤酒、汗水和年輕荷爾蒙的夏夜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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