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士丹利大廈的電梯無聲上升。京華宇盯著樓層數(shù)字不斷跳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藍色晶體。K先生——或者說未來的他自己——站在一旁，機械義眼發(fā)出微弱的紅光。
“五十三層?！癒突然說，“京云城把臨時實驗室設在那里，避開公司正式記錄。“
京華宇轉向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冰沈凌在這個時間線上不存在?！?
K的義眼閃爍了一下，像是老式攝像機調(diào)整焦距：“因為在這個原始時間線上，冰河博士只有一個女兒——凌雪。冰沈凌是時間分裂后的產(chǎn)物，是量子概率海洋中的漣漪。“
電梯輕微震動，停了下來。門開前，K迅速抓住京華宇的手腕：“聽著，無論看到什么，記住我們是為了修復時間，而不是復仇?！?
“你聽起來像在警告自己。“
“正是如此?！癒的嘴角扭曲出一個苦笑，“我曾做出過錯誤的選擇。“
電梯門滑開，露出一個看似普通的辦公區(qū)域。深夜的公司空無一人，只有應急燈投下蒼白的照明。K領著京華宇穿過迷宮般的隔間，來到一扇標著“服務器機房“的門前。
“偽裝?！癒將手掌貼在門邊的生物識別器上。機械義眼紅光一閃，門鎖發(fā)出“滴“的解鎖聲。
門后景象讓京華宇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服務器機房，而是一個縮小版的新京集團實驗室。中央的透明艙里，凌雪懸浮在藍色液體中，無數(shù)光纖連接著她的太陽穴和手腕。她的眼睛緊閉，嘴唇微微發(fā)青。
“生命維持系統(tǒng)?！癒低聲解釋，“京云城在提取她的量子特征?！?
京華宇的拳頭攥緊：“我們得救她出來?！?
“等等?！癒攔住他，“先看看這個。“
他調(diào)出控制臺的全息屏幕，顯示出一組復雜的波形圖。“這是凌雪的腦波模式...看這里。“他放大其中一個區(qū)域，“異常的θ波活動，頻率與冰月完全一致?！?
“所以冰月確實在她體內(nèi)？“
“不僅如此?！癒的聲音變得異常沉重，“冰沈凌的意識也在試圖通過這個通道建立連接。看這個次級波形——“他指向屏幕上另一個幾乎重疊的圖案，“這是典型的時空穿越者腦波特征?！?
京華宇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屏幕開始扭曲變形，實驗室的燈光拉長成隧道狀。他聽到遠處傳來鋼琴聲，彈奏的正是《量子月光》...
“京華宇！“K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玻璃傳來，“抵抗它！別被拉進去！“
但為時已晚。鋼琴聲越來越響，吞沒了所有其他聲音。京華宇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拽出身體，沿著一條發(fā)光的隧道飛速前進——
——然后跌入一個純白的空間。白色逐漸成形，變成了第七大學的研究室。一個灰眼睛的年輕女子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
冰沈凌。
她看起來比京華宇記憶中的更加憔悴，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但那雙眼睛——那種專注的灰色——毫無疑問是她。
“你終于來了?！氨蛄铔]有停下演奏，“我嘗試連接很久了?！?
京華宇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發(fā)不出聲音。他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別費力了?！氨蛄枥^續(xù)彈琴，“這是量子糾纏創(chuàng)造的意識空間，規(guī)則與現(xiàn)實不同。“她終于停下演奏，轉向京華宇，“時間不多，聽我說。凌雪是這個時間線的錨點，你必須保護她?！?
京華宇努力集中思想，試圖用意識回應：“你在哪里？為什么這個時間線上沒有你？“
冰沈凌的影像閃爍了一下，像是信號不良的全息圖：“我不存在于任何時間線。我是量子概率的產(chǎn)物，是時空分裂時的回聲?！八穆曇魩еy以形容的悲傷，“你記憶中的我，是冰月投射到凌雪意識中的鏡像?！?
這個答案像一柄重錘擊中京華宇的胸口。冰沈凌不存在？那他們共同經(jīng)歷的一切，那些在第七區(qū)研究站的深夜長談，危機時刻的相互扶持，都只是...幻覺？
似乎感知到他的想法，冰沈凌搖搖頭：“情感是真實的。量子糾纏可以傳遞信息，但無法偽造情感?！八氖衷俅畏旁谇冁I上，“現(xiàn)在仔細聽——《量子月光》不只是首曲子，它是記憶解鎖的密鑰?！?
琴聲再次響起，這次伴隨著一種奇怪的共鳴。京華宇感到頭痛欲裂，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洪水般涌入——
他站在實驗室里調(diào)試時空錨點裝置；冰月?lián)鷳n地指出能量讀數(shù)異常；京云城在數(shù)據(jù)上做手腳；實驗失敗的白光吞噬一切...
最強烈的一段記憶是：他躺在病床上，冰沈凌俯身為他調(diào)整儀器，一滴淚水落在他的臉頰上。那不是水，而是某種納米液體，滲入他的皮膚...
“記憶備份?！氨蛄璧穆曇粼谇俾曋袝r斷時續(xù)，“我們...在你體內(nèi)...植入了...量子記憶體...“
景象突然扭曲。京華宇感到自己被猛地拉回現(xiàn)實，跪在地上干嘔。鼻腔里有溫熱的液體流下——是血。K蹲在一旁，機械義眼快速掃描著他的生命體征。
“歡迎回來?！癒的聲音緊繃，“你消失了整整三分鐘?！?
京華宇擦去鼻血，看向仍然懸浮在透明艙中的凌雪：“冰沈凌...她...“
“是記憶幽靈?！癒幫他完成句子，“我知道。我也是后來才明白的。“他拉起京華宇，“但現(xiàn)在我們必須專注救凌雪。京云城隨時可能回來?！?
兩人迅速檢查控制臺。K調(diào)出系統(tǒng)圖：“生命維持系統(tǒng)在這里，量子提取器在這里。我們需要先中斷提取過程，然后...“
一聲冷笑從門口傳來：“然后什么？偷走我三十年的研究成果？“
京云城站在門口，身后是四個全副武裝的保安。他比京華宇記憶中老了許多，鬢角已經(jīng)灰白，但眼中的狂熱絲毫未減。
“京少爺，“他假惺惺地鞠躬，“或者說，實驗體2053？真高興你主動送上門來。“
保安們舉起武器。K迅速擋在京華宇前面，機械義眼閃爍出危險的紅光。
“京云城，“K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未來世界的口音，“你忘了第一次實驗的教訓嗎？強行提取量子特征會導致...“
“時空撕裂？我知道?！熬┰瞥遣荒蜔┑負]手，“但這次不同。凌雪的量子特征比冰月穩(wěn)定得多?！八呦蚩刂婆_，“畢竟，她是原生載體。“
京華宇注意到K的身體微微繃緊：“什么意思？“
“哦，你不知道？“京云城露出殘忍的微笑，“凌雪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冰河博士的'完美作品'——天生具有量子共振體質(zhì)的克隆人。冰月只是失敗的初代實驗體?！?
這個揭露像一記重拳擊中京華宇的胃部。凌雪是克隆人？那冰沈凌...
似乎讀懂了他的想法，京云城大笑：“你終于明白了？冰沈凌從來就不存在！她只是凌雪被灌輸?shù)募儆洃洰a(chǎn)生的量子幻影！“
“你撒謊！“京華宇沖上前，但被保安攔住。
京云城不理他，繼續(xù)操作控制臺：“不過沒關系，很快一切都會重寫。當時間環(huán)閉合時，只有我選擇的歷史會被保留。“他按下啟動鍵，透明艙內(nèi)的液體開始發(fā)光，“包括京氏集團的破產(chǎn)，和你父親的死亡。“
京華宇掙扎著，但保安的電擊槍抵住了他的后頸。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透明艙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艙內(nèi)的凌雪睜開了眼睛——一只藍，一只灰，正是冰月的特征。
“量子干擾！“一個技術人員驚呼，“主體的意識正在覆蓋提取程序！“
凌雪/冰月的嘴唇動了動，實驗室的所有屏幕突然顯示同一段代碼——時空錨點系統(tǒng)的終止序列。
“不！“京云城瘋狂地敲擊鍵盤，“阻止她！“
K抓住這個機會，機械義眼射出一道紅光，擊中最靠近的保安。京華宇趁機掙脫束縛，撲向控制臺。他的手指剛碰到面板，一股熟悉的電流感就從指尖竄遍全身——藍色晶體在口袋里發(fā)燙，與凌雪/冰月發(fā)出的量子信號產(chǎn)生共振。
控制臺爆炸了，火花四濺。透明艙的玻璃出現(xiàn)裂紋，藍色液體開始泄漏。京云城尖叫著命令保安開槍，但所有武器突然失靈——它們的電子鎖被一種奇異的頻率干擾了。
“帶她走！“K將一個電磁脈沖炸彈扔向京云城，“去教堂地窖！那里有能穩(wěn)定她量子態(tài)的設備！“
京華宇砸開透明艙，接住癱倒的凌雪/冰月。她的身體輕得驚人，皮膚冰冷如大理石。一只眼睛是凌雪的深褐色，另一只是冰月的灰藍色。
“快...走...“她的聲音是兩個人的和聲，“他...不是...你...“
京華宇沒時間思考這句 cryptic的話。他抱著凌雪/冰月沖向緊急出口，身后傳來K與保安搏斗的聲音和京云城歇斯底里的咒罵。
安全通道像一條無盡的螺旋樓梯。凌雪/冰月在他懷中越來越沉，呼吸變得淺而急促。
“堅持住，“京華宇喘息著說，“就快到了。“
“京...華宇...“凌雪/冰月的聲音逐漸統(tǒng)一，變成冰沈凌的音色，“記住...莫比烏斯環(huán)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她的身體突然痙攣，然后完全癱軟。京華宇驚恐地停下腳步，檢查她的脈搏——還在跳動，但微弱得不正常。更詭異的是，她的兩只眼睛現(xiàn)在都變成了冰月的灰藍色。
“冰月？“
“不全是?！盎卮鸬穆曇敉耆潜蛄璧?，“我是...記憶的集合體。凌雪的意識暫時退避了，為了保護自己?！八撊醯刈プ【┤A宇的衣領，“聽著，K沒有告訴你全部真相。他不是未來的你...他是所有時間線上你的碎片集合?！?
樓梯下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京華宇不得不繼續(xù)往下跑，同時試圖理解冰沈凌的話。
“什么意思？“
“機械義眼...“冰沈凌的聲音越來越弱，“看他的機械義眼...那里藏著真相...“
沖出大廈后，京華宇攔下一輛出租車，命令司機開往舊城區(qū)教堂。后座上，冰沈凌的意識似乎又退去了，凌雪的特征重新浮現(xiàn)，但她仍然昏迷不醒。
教堂地窖如他們離開時一樣，鐘表依然停在11:15。京華宇將凌雪放在祭壇旁的工作臺上，檢查藍色晶體——它已經(jīng)裂成兩半，失去光澤。
“該死！“他徒勞地嘗試啟動地窖里的設備，但所有儀器都死氣沉沉。
“需要...密碼...“凌雪突然睜開眼睛，聲音又變成冰月的音色。她顫抖的手指在工作臺上敲出一段節(jié)奏——正是《量子月光》的前奏。
令人驚訝的是，設備啟動了。全息投影展開，顯示出一個年輕許多的守鐘人，正在講解什么。背景里，隱約可見冰河博士和一個年輕助手——那人長得酷似京華宇，但更年輕，眼神更加天真。
“備份系統(tǒng)已激活?！耙粋€電子女聲宣布，“請輸入安全驗證?！?
凌雪/冰月虛弱地抬起手，將拇指按在掃描儀上。設備發(fā)出“滴“的一聲：“量子特征匹配。歡迎回來，冰月博士。“
京華宇震驚地看著她：“你是...博士？“
“曾經(jīng)是?！傲柩?冰月的表情變得異常悲傷，“在第一條時間線上...我和冰河博士一起設計了時空錨點的原型...“她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啊！他們找到我們了！“
地窖的門被炸開。煙塵中，K踉蹌走進來，機械義眼暗淡無光，半邊身體被鮮血浸透。他身后，京云城帶著更多保安逼近。
“沒...時間了...“K跌跌撞撞地走到控制臺前，“必須...現(xiàn)在啟動...“
“啟動什么？“京華宇警惕地問。
K的機械義眼突然完全打開，投射出一段全息錄像——顯示無數(shù)時間線像樹枝一樣分叉延伸，每條線上都有一個京華宇，做出不同的選擇。其中一條最亮的線上，京華宇站在新京塔頂層，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冰沈凌。
“唯一...拯救所有人的方法...“K的聲音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是讓她從未存在過。“
他按下控制臺上的紅色按鈕。設備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地窖開始震動。京云城和保安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回樓梯上。
“你做了什么？“京華宇大喊。
“必要的犧牲。“K的機械義眼直視著他，“要修復時間，必須消除量子幻影...冰沈凌必須消失。否則凌雪會死，冰月會真正消失，而京云城...會贏得時間戰(zhàn)爭。“
凌雪/冰月在工作臺上掙扎著伸出手：“不...還有...另一種方法...“
但已經(jīng)太遲了。設備達到臨界點，刺目的白光充滿整個地窖。京華宇最后看到的，是K摘下機械義眼扔給他，然后冰沈凌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清晰響起：
“記住，無論在哪條時間線上，我都會找到你...“
然后世界爆炸成無數(shù)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