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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決賽日的朱雀大街，人潮洶涌如沸，聲浪幾乎要掀翻長安城低垂的鉛灰色天幕。空氣里彌漫著汗味、馬匹的腥臊、脂粉香和一種近乎狂熱的躁動。巨大的賭盤在彩棚下瘋狂滾動著金銀的數(shù)目，無數(shù)雙眼睛貪婪地盯在賽道上。
我緊貼赤焰滾燙的身軀，感受著它強健肌肉下奔涌的力量。昨夜“鬼見愁”的余毒已被十二娘用胡商秘藥強行壓下，代價是赤焰眼中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更深的暴戾。我一遍遍撫摸著它汗?jié)竦牟鳖i，低聲呢喃：“好孩子，就這一次！為了疏勒，為了耿叔！沖過去！撕碎他們！”
赤焰打了個沉重的響鼻，灼熱的氣息噴在空氣中，前蹄焦躁地刨著地面，如同壓抑的火山。它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起點線另一端——安承嗣胯下那匹通體漆黑、肌肉虬結(jié)如鐵塊、名為“黑風(fēng)”的河曲巨馬！黑風(fēng)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它顯得異常亢奮，巨大的頭顱不安地甩動著，鼻孔噴出粗重的白氣，鐵蹄將腳下的石板踏得火星四濺。安承嗣一身刺目的猩紅騎裝，臉上帶著一種殘忍而亢奮的獰笑，那雙毒蛇般的眼睛，隔空死死地、充滿戲謔地釘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一只即將被碾死的蟲子。
李焱和他的“追風(fēng)”就在我側(cè)前方不遠。他一身玄色騎裝，幾乎與追風(fēng)融為一體，沉默得像一塊冰。自昨夜破屋一別，我們未曾有過一言。但此刻，在震耳欲聾的喧囂中，我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緊繃如弓弦的身軀下，那同樣壓抑到極致的、冰冷的殺意。他微微側(cè)過頭，目光短暫地掃過我，深潭般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無聲的、沉重的默契——目標(biāo)，安承嗣！
**（2）**
“咚！咚！咚！”
三聲沉重的鼓點，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起點閘門在令人牙酸的機括聲中，緩緩抬起！
“轟——！！！”
閘門洞開的瞬間，八匹頂尖駿馬如同脫枷的兇獸，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狂飆而出！巨大的轟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喧囂！馬蹄砸在御道堅硬的石板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悶響，卷起的塵土如同黃色的怒潮，瞬間彌漫了整個賽道！
赤焰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血色閃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起速！它四蹄翻飛，肌肉賁張，每一次蹬踏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瞬間就搶占了內(nèi)道最有利的位置！追風(fēng)緊隨其后，如同一道貼地飛行的黑色旋風(fēng)，保持著微妙的距離。而安承嗣的黑風(fēng)，則如同一頭發(fā)狂的黑色兇獸，憑借著恐怖的噸位和蠻力，硬生生撞開兩個試圖卡位的騎手，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朝著赤焰的側(cè)后方猛撲過來！安承嗣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目標(biāo)赫然是赤焰的后腿！
“安承嗣！你敢！”我目眥欲裂，厲聲嘶吼！
**（3）**
就在那裹挾著巨力的鞭梢即將抽中赤焰的剎那！
一道玄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斜刺里切入！是李焱！追風(fēng)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靈巧，瞬間插到了赤焰與黑風(fēng)之間！李焱手中的球杖（他并未攜帶武器參賽）帶著千鈞之力，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砸在了安承嗣揮鞭的手腕上！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啊——！”安承嗣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劇痛讓他瞬間松開了馬鞭！黑風(fēng)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干擾和主人的失控，猛地一個趔趄，狂暴的沖勢為之一滯！
“李焱！你找死！”安承嗣捂著手腕，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
李焱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是冰冷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勒轉(zhuǎn)馬頭，與赤焰并駕齊驅(qū)，玄色與赤紅，如同兩道并肩作戰(zhàn)的閃電，瞬間將黑風(fēng)甩開幾個身位！
**（4）**
第一圈過半！彎道！
這是整條賽道最危險、也最考驗騎術(shù)和坐騎靈性的地方！高速沖刺下，巨大的離心力足以將馬匹甩出賽道！
“赤焰！壓低！”我?guī)缀鯇⑸眢w完全貼在馬背上，感受著它肌肉的瘋狂律動！赤焰發(fā)出低沉的咆哮，四蹄如同釘在地面，以一個驚險到毫厘的弧度切入彎心！內(nèi)圈的塵土和碎石被它的鐵蹄高高揚起！
追風(fēng)緊隨其后，李焱的控馬技術(shù)堪稱神乎其技，追風(fēng)龐大的身軀在極限速度下竟也展現(xiàn)出驚人的柔韌，如同黑色的流水般滑過彎道！
而安承嗣和他的黑風(fēng)……出事了！
**（5）**
就在黑風(fēng)以狂暴的姿態(tài)沖入彎道的瞬間，它那本就因“鬼見愁”劇毒而異常亢奮的神經(jīng)，在巨大的離心力和安承嗣因手腕劇痛而失控的韁繩雙重刺激下，徹底崩潰了！
“咴咴咴——！！！”
黑風(fēng)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致、也瘋狂到極致的嘶鳴！它不再聽從任何指令，巨大的頭顱瘋狂甩動，眼珠暴突布滿血絲，口鼻中噴濺出帶著腥臭的白沫！它如同一個徹底失控的攻城錘，完全無視彎道的存在，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朝著外側(cè)的護欄猛沖過去！
“畜生！停下！停下！”安承嗣驚恐萬狀，用未受傷的手死命勒韁繩，甚至用拳頭瘋狂捶打黑風(fēng)的脖頸！但一切都晚了！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沉重的木質(zhì)護欄如同紙糊般被黑風(fēng)龐大的身軀撞得粉碎！木屑紛飛！黑風(fēng)帶著背上魂飛魄散的安承嗣，如同失控的巨石，翻滾著、慘嚎著栽進了護欄外松軟的觀禮土臺！泥土、草皮、破碎的案幾、驚恐的尖叫……瞬間將那片區(qū)域變成了人間地獄！安承嗣猩紅的身影被徹底淹沒在混亂之中！
**（6）**
全場死寂！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驚呼和混亂！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和李焱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那慘烈的景象！賽道還在繼續(xù)！終點就在前方！赤焰和追風(fēng)如同兩道掙脫了所有束縛的流光，在空無一人的賽道上展開了最后的、純粹的巔峰對決！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赤焰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風(fēng)箱般沉重，但它眼中燃燒的火焰卻越來越熾烈！追風(fēng)也徹底釋放了它的野性，黑色的鬃毛在風(fēng)中狂舞，四蹄翻飛如幻影！
并駕齊驅(qū)！馬頭幾乎相抵！鼻息噴在對方身上！終點那刺目的紅綢就在前方不足百丈！
**（7）**
“赤焰！”我嘶聲吶喊，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在這兩個字里！
赤焰爆發(fā)出一聲撕裂蒼穹般的狂野嘶鳴！它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致，速度竟在極限中再次飆升！它那赤紅色的身影，如同燃燒的隕星，帶著一往無前、焚盡一切的氣勢，朝著終點線狂猛沖刺！一點點，一點點地將追風(fēng)那黑色的閃電甩在了身后！
十丈！五丈！三丈！
勝利在望！疏勒的血仇，耿叔的犧牲，仿佛都將在這一刻得到宣泄！
**（8）**
就在赤焰即將撞線的瞬間！
異變再生！
一道極其隱蔽、卻又快如鬼魅的黑影，從賽道內(nèi)側(cè)一處毫不起眼的、堆放著備用草料的陰影里暴射而出！不是箭！而是一柄閃爍著幽藍寒光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目標(biāo)并非我，而是——我身后緊追不舍的李焱！角度刁鉆至極，直取他的后心！時機狠辣精準，正是李焱全力沖刺、心神全部系于終點，防御最薄弱的剎那！
是安承嗣的殺手！他還有埋伏！目標(biāo)就是李焱！
“李焱！小心背后！”我瞳孔驟縮，失聲尖叫！聲音里帶著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恐！
李焱顯然也察覺到了那致命的偷襲！他試圖側(cè)身閃避，但追風(fēng)正處在最高速沖刺的狀態(tài)，巨大的慣性讓他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規(guī)避動作！他只能憑借本能猛地一勒韁繩，試圖讓追風(fēng)減速變向！但那柄淬毒的短刃，已如影隨形，近在咫尺！
**（9）**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李焱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似乎準備硬抗這一擊。
不！
一個念頭，快過閃電，甚至快過我的思考！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
沒有權(quán)衡利弊！沒有思考后果！只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近乎本能的沖動！
“駕！”我猛地一夾馬腹，同時狠狠一勒赤焰的韁繩！赤焰與我心意相通到極致，它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憤怒的嘶鳴，在高速沖刺中強行扭轉(zhuǎn)身軀！
巨大的離心力將我狠狠甩向一側(cè)！我借著這股力量，整個身體從馬背上彈起，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李焱的方向，不顧一切地撞了過去！
視野在劇烈的旋轉(zhuǎn)中模糊，耳畔只剩下自己心臟炸裂般的轟鳴和那短刃撕裂空氣的尖嘯！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利器穿透皮肉筋骨的悶響！
劇痛！一種冰冷而尖銳的劇痛，瞬間從右肩后方炸開！如同被燒紅的鐵釬貫穿！巨大的沖擊力帶著我狠狠撞在李焱身上，兩人連同追風(fēng)一起，在巨大的慣性下失去平衡，如同滾地葫蘆般重重摔在距離終點線僅有一步之遙的堅硬石板上！
翻滾！天旋地轉(zhuǎn)！塵土混合著血腥味嗆入口鼻！
**（10）**
混亂中，我壓在李焱身上。劇痛讓眼前陣陣發(fā)黑，但我清晰地感覺到，那柄淬毒的短刃，此刻正深深地釘在我的右肩胛骨上！冰冷的刃身緊貼著我的骨頭，毒辣的寒意正順著傷口瘋狂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李焱被我壓在身下，玄色的騎裝沾滿了塵土。他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種……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恐懼！他看到了我背后露出的、那截兀自顫抖的幽藍刃柄！也看到了我瞬間失去血色的臉！
“你……”他嘴唇翕動，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顫抖。
我扯動嘴角，想給他一個嘲諷的笑，卻只噴出一口帶著腥甜的鐵銹味。視線開始模糊，耳朵里塞滿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遠處赤焰焦急的嘶鳴。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深淵時，一只強有力、卻帶著無法抑制顫抖的手臂，死死地、緊緊地箍住了我的腰！
一個壓抑到極致、痛苦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撕裂而出的嘶吼，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猛地在我耳邊炸響，穿透了所有的喧囂和疼痛，狠狠砸進我的靈魂深處：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