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四個都晉了姨娘？”

李婆子震驚不已，米也不淘了，蹲下挪著腳步過來，“要我說，最精明的還數咱們璉二奶奶。”

她將米擱在灶臺上，雙手比劃著：“昨兒國公爺為她還在院里殺人了。嘖！昨天入園那會子，二奶奶還特意換了那件桃紅撒花襖子，腰身掐得……欸，我看了都遭不住心動。”

“你們……”小吉祥一跺腳，臉紅耳赤地挑選一些吃食跑回海棠居了。

“呸！”張嬤嬤突然啐了一口，“你們知道什么？”

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侄兒去忠恪王府送東西，他在里面打聽到一事，據說這些宗室王爺臥房里掛的全是美人圖，而這些美人圖俱是別人家的大小媳婦?！?

“而小蓉奶奶卻被國公爺獨自安排在凸碧山莊了！你們仔細琢磨，一一細品……”

正這時，張嬤嬤突然瞥見門口人影，猛地噤聲。

眾人怔住，緩緩回頭。

卻見紫鵑冷著臉杵在門口，手里的食盒‘砰’地摜在案上，震得碗碟叮當亂跳。

她盯了一眼大伙，最后方鐵青著臉扭腰離開。

婆子們頓時作鳥獸散，只剩灶膛里的火“嗶?！表懼?，燒化了一地碎語。

等這些亂嚼舌根的人全部散了，只見灶臺外面，牛高馬大的司棋方才頂著鍋蓋從新徹的磚頭后起身。

她的眼睛滴溜溜亂轉，準備家去告訴姑娘。

路上，她遇見一位小丫鬟，實在是忍不住便和那丫鬟說了。

不消半個時辰，國公爺和四大丫鬟通宵達旦便在園子內傳開了。

而一些稍有姿色的大小丫鬟，都琢磨起來，該如何打扮自己。

三春和李紈姑嫂愈發擔心，就連凸碧山莊都聽到了閑言碎語。

……

同一時間，大明宮，養心殿。

昨日賈府查抄清單已被宋辭昨夜用完印，今早被戶部侍郎呈到御前。

燭火搖曳，映得漢王手中的奏報忽明忽暗。

他指尖捏著那頁薄薄的清單，青筋自手背蜿蜒而上，最終在額角迸出兩道猙獰的凸起。

“好一個國賊祿鬼的賈家……”漢王嗓音低啞，似笑似怒。

“區區兩座空架子國公府，抄出的現銀竟抵得上孤半年的鹽稅！”

這還沒有計算那些隱形田產收入。

“砰！”

硯臺被掃落在地，墨汁濺上織金地毯。

難怪漢王如此震怒，都是錢惹的禍，從去歲開始，九邊已經欠餉半載，戶部卻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

而賈府所抄余財，能給四十萬九邊將士發足一次餉銀！

這次是有余糧發餉了，可下一次呢？

眼見六月份馬上就要到了，明年的九邊軍餉該如何籌得？

有時候，漢王也會捫心自問，他當上這個監國，是不是被老四給擺了一道。

養心殿內的氣氛凝固。

眼下胡公公不在，殿內小宦們懼怕得伏地戰栗，正準備承受漢王怒火時，卻聽殿下突然低笑起來。

“好你個宋辭！”

漢王的指尖點著宋辭附注的那行小字上：臣弟替監國殿下，犒賞將士計五萬兩。以酬抄家勞苦。

這宋辭倒是乖覺，還懂得以孤的名義犒賞將士。

漢王瞇眼凝視五萬兩的總計數目，心中雪亮。

賈府百年豪族，絕不止這點油水。

宋辭敢明晃晃分潤五萬兩給軍士，自己吞下的怕是數倍于此。

可眼下還用得著他。

漢王冷笑一聲，將清單擲于案上。

他最大的威脅是楚王，且等把老四辦了再說。

況且九邊軍鎮齊齊遞了請餉折子，戶部尚書拿不出軍餉，已告假請病多日不朝了。

而且，西寧郡王又虎視眈眈……此時還真動不得這位堂弟。

便是宋辭貪沒十萬兩，他宋煜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擬旨?！睗h王忽然開口。

“涼國公勞苦功高，替孤充實國庫，加賜四爪坐蟒兩件。以示孤體恤將士之心。”

話落，殿內的所有內宦心神劇震！

自太祖始，蟒衣便是皇帝賜予宗室和功臣的服飾。

頂格了也是四爪坐蟒服。

龍紋和蟒紋在傳統紋樣中存在差異，主要體現在爪的數量和整體形態上。

龍紋為五爪，蟒紋為四爪。這一區別是二者最核心的差異。

蟒紋作為皇室專屬紋樣被嚴格區分，非經皇帝賜予不得使用。

宋辭以國公之軀欽賜四爪坐蟒紋，方是所有內宦神色震蕩的關鍵。

畢竟，除了皇室宗親，四爪坐蟒乃是最高等級賜服。

先前賜給涼國公的黛紫蟒袍，是沒有蟒的，只是在衣袖和領口繡了蟒紋。

待太監擬筆抄寫圣旨之際，漢王陰鷙的眉目間投下血色暗影。

且讓你再叼兩年腐肉……待孤騰出手來，必讓你連本帶利吐個干凈！

……

且說小吉祥捧著食盒回來。

雖聽得那些婆子們的閑言碎語，到底是個心善的，不忍她們受責罰吃掛落，便只字未提。

宋辭在麝月與晴雯的服侍下，匆匆用了些早膳。

正漱口時，忽聞外頭一陣腳步聲，卻是宮里來了天使，送來了漢王加賜的蟒服。

鴛鴦得到宋辭的準許，進房取出十兩銀子給天使看賞，兩名小宦官謝過涼國公看賞，歡天喜地的告辭離開。

此時此刻，堂屋兩件賜服甫一展開，滿室生輝。

玄色緞面上金線盤繞，四爪蟒衣在云紋間若隱若現，每一道褶皺都透著天家威儀。

周朝宗室服飾規定：皇帝、皇太子、親王、可穿五爪龍紋服飾，區分只是顏色略有不同。

皇室宗親為四色，分別是明黃龍袍（皇帝）、杏黃（皇太子）、朱紅（親王）、玄色（世子）

郡王和世子及以下宗室成員的服飾，依顏色等級遞減。

宋辭作為宗室國公，按理不應穿四爪坐蟒服飾，這是逾制！

漢王這回欽賜四爪坐蟒，此乃別有用心。

宋辭眼底閃過一抹戲謔，拉籠人心的把戲。

“呀！”

晴雯最先忍不住驚呼出聲，手指剛要觸碰又急忙縮回，生怕弄皺了這兩套貴物。

“國公爺，我替你更衣。”鴛鴦美眸輕眨，上前準備替宋辭換上這尊貴賜服。

襲人替國公爺系玉帶時，指尖卻不自覺地多停留了一瞬。

她忽然想起那年寶玉試穿雀金裘的光景，眼前這位爺卻比寶二爺更襯得起華服。

寬肩窄腰，往那兒一站，不怒自威。

鴛鴦捧著朝冠的手最穩，可眼神卻黏在那金絲紋路上挪不開。

她伺候賈母幾十年，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可這般品級的蟒服，連當年的國公爺都未曾得賜。

心底突然冒出個念頭：老太太若瞧見，怕也要嘆一句“真龍天子氣象”。

最安靜的還數麝月，她默默跪著整理袍角，卻在無人處用指腹悄悄摩挲一片刺目的蟒紋。

這料子比她經手過的任何賬本都貴重。

“都去歇著吧。”宋辭整好衣冠，四個丫頭這才如夢初醒，困意襲上心頭。

等四人離開后，宋辭又喚來小吉祥。

他讓小吉祥去通知親衛給陳慶之帶話。

除了個別暗哨，所有人在限定時間集結。

待小吉祥去傳令后，宋辭站在廊下望天。

晨光里，那身蟒服上的金線忽明忽暗，恰似他此刻眼中閃爍的盤算。

今日點兵，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