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禾站在服裝廠門口，望著遠處剛裝好的蒸汽織機。江野和陸星河正在里面調試設備，她聽著那熟悉的咔噠聲，心里踏實了不少。昨夜那場沖突后，廠房里還殘留著蒸汽的水汽味，但她知道，他們已經挺過來了。
可眼下還有件事讓她頭疼——布料庫存告急。
“江哥！”她朝廠房里喊了一聲，“你出來一下！”
不多時，江野擦著手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機油。“怎么了？”
“我打算去收一批布票。”周穗禾直截了當，“現在訂單越來越多，光靠現有庫存撐不了多久。”
江野皺眉：“你是說黑市那邊？”
“不是黑市。”她搖頭，“是趙強那邊，他最近在低價拋售布票，說是家里有急事要用錢。”
江野眼神一沉：“趙強？他可不是省油的燈。”
“我知道。”周穗禾語氣堅定，“但我得賭一把。”
江野沒再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周穗禾便去了趙強設在城南的一個臨時交易點。那里人來人往，不少裁縫鋪老板和個體戶都在排隊換票。趙強坐在一張破舊木桌后面，穿著干凈利落，臉上掛著笑。
“周老板，終于來了。”他熱情地招呼，“今天這批貨，我可是專門給你留的。”
周穗禾掃了一眼堆在桌上的布票，數量確實不小，價格也比市面上便宜兩成。她心里雖然有些猶豫，但想到工廠的訂單，還是咬牙點頭：“好，我要這批。”
趙強的笑容更深了幾分：“爽快。”
接下來幾天，周穗禾開始大量收購布票。她的賬本上記錄著一筆筆交易，數字越滾越大。而與此同時，趙強那邊的布票源源不斷地流入市場，價格卻始終壓得很低。
直到有一天，陸星河突然找上門。
“你怎么買了這么多？”他翻著賬本，眉頭緊鎖。
“怎么了？”周穗禾問。
“這些布票有問題。”陸星河指著幾個數據，“你看這個時間段，趙強賣出的數量遠高于正常流通量，而且價格波動異常，明顯是人為操控。”
周穗禾臉色變了：“你是說……他在騙我？”
“不一定是騙你。”陸星河搖頭，“但他在利用雙軌制漏洞做套利。他低價收進，高價賣出，中間差價全進了他的口袋。”
“可這明明是國家規定的布票……”周穗禾聲音有些發抖。
“問題就在這。”陸星河冷靜地說，“他通過黑市渠道集中收票，再以‘合法’身份轉手倒賣，賺的是計劃與市場之間的差價。”
周穗禾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先別動。”陸星河合上賬本，“我需要時間計算模型，找出他操作的具體路徑。”
那天晚上，陸星河把自己關在圖書館的資料室里，翻閱各種關于布票流通的文件。他一邊整理數據，一邊用算盤撥動珠子，反復核對每一個細節。
凌晨三點，窗外飄著細雨，他終于找到了關鍵證據——一份隱藏在交易記錄中的內部名單，上面赫然寫著趙強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江野和周穗禾，把分析結果告訴了他們。
“我們要動手了。”他說，“不然這些布票一旦流入市場，整個鎮子都會被他攪亂。”
三人商量了一番，決定聯合工商所一起行動。
傍晚時分，他們悄悄來到趙強的辦公室外。江野負責觀察，陸星河和周穗禾則去聯系工商所的人。就在他們準備通知執法部門時，江野突然看到窗戶里透出一道光。
他瞇起眼睛仔細看，只見趙強正拿著一部嶄新的大哥大，在屋里來回踱步。
“港商那邊沒問題吧？”趙強的聲音從窗戶縫隙中傳來，“今晚這批票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能走賬。”
江野心頭一緊，立刻轉身跑去找周穗禾和陸星河。
“他在跟港商通話！”他低聲說，“而且他已經準備好轉移票據了。”
“不能再等了。”陸星河果斷道，“我們直接進去。”
三人沖上前，敲響了趙強辦公室的門。
屋內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然后是一陣急促的按鍵盤聲。
“誰啊？”趙強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
“我們。”周穗禾冷冷回應。
門開了，趙強站在門口，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笑容：“哎呀，你們怎么來了？”
“趙老板。”陸星河跨前一步，“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
趙強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什么問題？”
“關于你最近的布票交易。”陸星河將手中的資料拍在桌上，“尤其是你跟港商的這筆買賣。”
趙強臉色變了變，隨即恢復平靜：“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做了點小生意。”
“小生意？”周穗禾冷笑，“你用低于市場價格的布票收進，再高價轉賣給港商，中間差價你自己吃下了。你知道你這樣操作，會擾亂多少人的生活嗎？”
趙強沒有回答，而是慢慢坐回椅子上，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們。
“你們想怎樣？”他問。
“我們已經通知了工商所。”陸星河說，“他們會接手后續調查。”
話音剛落，門外果然傳來腳步聲，幾名身穿制服的執法人員走了進來。
趙強站起身，看著他們，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們倒是快。”
“這不是快。”周穗禾盯著他，“是我們不想讓更多人吃虧。”
趙強低頭看了看桌上的大哥大，輕輕嘆了口氣，把手伸了出來。
執法人員給他戴上手銬，帶出了辦公室。
周穗禾松了口氣，走出屋子時，天邊已泛起微光。
“總算結束了。”她說。
“還沒完。”陸星河望向遠處，“這只是個開始。”
江野站在一旁，手里捏著一個布票樣本，眼神若有所思。
“怎么了？”周穗禾問。
“我在想。”江野輕聲道，“趙強背后，會不會還有更大的網絡？”
周穗禾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遠處街角，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正匆匆離開，手中拎著一只鼓鼓的帆布包。
他走得很快，像是怕被人認出來。
周穗禾剛要開口，那人已經拐進了小巷。
她回頭看向江野：“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
江野點點頭，兩人邁步追了上去。
陸星河站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緩緩握緊了拳頭。
風從街頭吹來，卷起幾張散落的布票，像一場還未結束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