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搜腸刮肚,拼命想找一個絕對安全、絕對不會暴露任何東西的問題。有了!
“學(xué)、學(xué)姐……”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當(dāng)初…為什么會選擇…加入文學(xué)社呢?”
呼,這個問題好,大眾,普通,絕對不會出錯!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提問小天才!
“因為熱愛。”她回答得很快,很坦蕩,好像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純粹是喜歡文字排列組合起來,能敲打到心里的那種感覺。很奇妙。”
她說完,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溫和的專注。
“好了,到我了。”
我立刻繃緊了神經(jīng),像只豎起耳朵的兔子。來了來了!審判要來了嗎?
“告訴我,”她的聲音還是那么清清爽爽的,“你最喜歡的作家,是誰?”
“張愛玲。”
幾乎是條件反射,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說完才后知后覺地有點后悔,會不會顯得太…小女生了?或者太…矯情?
但學(xué)姐只是點了點頭,好像這個答案很正常。
這一來一回,好像真的沒那么緊張了。那些之前堵在胸口的石頭,好像被搬開了一點點。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有點收不住了。
“那…學(xué)姐…”勇氣像是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野草,混著豁出去的沖動,我問出了那個問題,“有…喜歡的人嗎?”
心跳像瘋了一樣擂著鼓,震得我耳朵里嗡嗡作響。
她笑了,那笑容有點深,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汽,讓人看不真切。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把目光轉(zhuǎn)回我身上,那眼神像探照燈一樣,直直地照過來:“那你呢?墨雨,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一個…想要靠近的人?”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腦子里炸開了,所有的緊張和膽怯都被一股熱流沖得七零八落。
我?guī)缀跏呛俺鰜淼模曇舳兜貌怀蓸幼樱瑓s又異常清楚:
“有!”
“就是學(xué)姐你!現(xiàn)在坐在我面前的你!”
話一出口,世界好像瞬間安靜了。
我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消失掉。
臉頰燙得像著了火。
我嘞個豆啊!
自那日在長椅上近乎自毀式地吐露心跡之后,整整七天,我活成了一只風(fēng)聲鶴唳的兔子。
蘇雨晴學(xué)姐的身影,但凡在視野邊緣一百米內(nèi)浮現(xiàn),便足以觸發(fā)我神經(jīng)末梢的最高警報。
原地轉(zhuǎn)體,疾走,或是就近尋個教室、洗手間乃至低矮灌木叢作掩體,總之,逃竄速度堪比身后有獵犬追攆。
今天,社團活動本是我寧死也不愿踏足的雷區(qū)。
奈何同寢的冤家,竟以“你不去我就替你向蘇雨晴官宣你暗戀她”這等誅心之語相脅,將我從床鋪的結(jié)界中強行剝離,一路拖拽至此。
我像株脫水蔫掉的植物,蜷縮在上次那個角落,佯裝對桌面一道意義不明的刻痕產(chǎn)生了濃厚的研究興趣。
耳朵如同選擇性失聰,自動過濾著社長在前方的慷慨陳詞。
直到“詩歌朗誦比賽”這幾個字,如投入靜水的小石子,精準地濺落在我緊繃的聽覺神經(jīng)上。
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般地抬起了頭。
視線,不偏不倚,撞進了蘇雨晴學(xué)姐正望過來的眼波里。
她!她竟然對我笑了!
那笑意彎彎,眼底卻沉淀著某種難以捉摸的、仿佛了然于胸的深意。
驚懼之下,我猛地垂首,繼續(xù)扮演那個對桌面紋路有著不懈探索精神的自閉學(xué)者。
心腔里那只兔子,已經(jīng)快要把我的肋骨跺穿了。
“……此次比賽要求兩人一組,自由組合……”
社長的嗓音變得遙遠而模糊,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沾了水汽的毛玻璃。
我緊握雙拳,指節(jié)發(fā)白,內(nèi)心瘋狂念咒:無視我,忽略我,千萬別點我名,千萬別是學(xué)姐找我……
“小雨。”
墨菲定律從不缺席。
那道清泉泠泠般悅耳的聲線,竟不偏不倚地,響徹在我耳廓旁側(cè)。
她是什么時候挪過來的?!
我全身肌肉瞬間僵直,如同被無形的絲線驟然抽緊。
我極其緩慢地,仿佛脖頸生銹般,一寸寸抬起頭。
對上她那雙含著明顯笑意的眸子,溫柔得幾乎能溺斃人。
“我們一組吧?”她問。
我張了張嘴,感覺喉嚨深處像被塞進了一大團干燥的棉絮,連一個最簡單的音節(jié)也無法擠出。
鄰座的室友在桌下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捅了我一下,帶著催促的意味。
“好…好的。”
我聽見一個干澀、完全脫離大腦掌控的聲音,從我的唇間飄出。
我這個意志不堅的叛徒!
“太好了!”學(xué)姐的笑容愈發(fā)明快,眼眸彎成了兩道溫柔的新月,“那放學(xué)后我們老地方——就是上次那條長椅,一起討論選什么詩?”
老地方……
這個詞匯,為何聽起來竟帶上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曖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