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片在月光下泛著牙黃色，表面的紋路像某種古老文字。我躲在柴房里，用貨郎教的方法將骨片貼在眉心。皮膚接觸的瞬間，掌心的龍紋突然暴起，如活物般順著胳膊竄到鎖骨位置。

劇痛讓我蜷縮成一團。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炸開：暴雨中的祠堂，七個披蓑衣的人圍著一口井，井沿釘滿銅錢。其中一個蓑衣人摘下斗笠——是年輕時的爺爺，他手里抱著個發(fā)光的襁褓。

“今日之后，楊家與賒刀人恩斷義絕。“爺爺?shù)穆曇粼谟洃浝锂惓Ｇ逦斑@孩子便是新的契約。“

襁褓被舉起時，我看見了嬰兒的臉——那分明是我！鎖骨處已經(jīng)有個菱形的傷口，正滲出淡金色的液體。井中突然伸出布滿鱗片的巨爪，抓住嬰兒的腳踝。爺爺和另外六人同時割腕，血滴在井沿的銅錢上。巨爪吃痛松開，爺爺趁機將一根刻滿符文的骨釘刺入嬰兒鎖骨。

“啊！“

我痛呼出聲，現(xiàn)實中鎖骨處的疤痕正汩汩流血。骨片上的紋路此刻全部亮起，在空氣中投射出立體文字。最上方赫然是“斬龍七術“四個血字，下方小字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

“取龍骨七節(jié)，每節(jié)刻一術。尋陰年陰月陰日生童子，種龍靈于其體。待十六年滿，剖其脊，取已成之龍脈，可續(xù)壽一甲子......“

文字到這里突然扭曲，變成大段咒罵：“楊青山欺師滅祖，私藏第七節(jié)龍骨！賒刀人一脈誓要......“

后半段被血跡模糊。我顫抖著翻過骨片，背面刻著幅簡筆畫：一個人被釘在井壁上，胸口插著七把刀。畫旁小字寫著：“師祖遺骨，封于井東三尺。“

柴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慌忙藏起骨片，但龍紋還停留在鎖骨位置，發(fā)著幽幽青光。門被推開時，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就這點能耐還想查真相？“是貨郎的聲音。他提著盞藍燈籠，光暈中我看見他胸口那個龍爪狀的疤正在蠕動，“楊家小子，你連骨書十分之一都沒看完。“

他從腰間解下個布包，抖落出一截森白的脊椎骨。骨節(jié)上密密麻麻刻著符文，最末一節(jié)被人生生掰斷。

“《地脈志》是騙外人的。“貨郎將脊椎骨拋給我，“這才是賒刀人代代相傳的真史。“

脊椎骨入手冰涼，但我的龍紋立刻興奮起來。青光順著骨節(jié)游走，更多畫面涌入腦海：

六十年前的旱災，楊家與賒刀人共同發(fā)現(xiàn)鎖龍井下的雙生龍靈。原本約定共享龍脈，但楊家先祖暗中將雌龍靈封入長子體內，騙賒刀人下井封印雄龍靈。貨郎的師父——也就是畫中被釘在井壁上的人——發(fā)現(xiàn)真相后被滅口。爺爺楊青山當時還是學徒，因偷偷救下師弟（現(xiàn)在的貨郎）被斷指懲戒......

“現(xiàn)在明白你爺爺為什么每年都要把你埋進棺材了？“貨郎冷笑，“那不是葬生，是喂龍！每口棺材的木材對應一種龍食，養(yǎng)得你體內那條越來越壯。“

我猛地想起那些棺材：柳木招魂、柏木鎮(zhèn)煞、金絲楠聚氣......確實暗合養(yǎng)龍術的記載。但最令我恐懼的是脊椎骨最后浮現(xiàn)的畫面——六個水晶棺排列在密室中，每個棺里都躺著個與我長相相似的少年，胸口龍紋栩栩如生。

“前六任容器，都活不過九歲。“貨郎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只有你......“

柴房門被巨力掀飛。爺爺站在月光下，右手握著把滴血的菜刀，左手提著個不斷掙扎的黑布袋。他的斷指處延伸出無數(shù)藍色絲線，在空中織成網(wǎng)狀的牢籠。

“師弟，“爺爺?shù)穆曇舨凰迫祟悾瑤е饘倌Σ恋拇添懀澳愎贿€惦記著師父的骨頭。“

貨郎突然大笑，笑聲中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鱗片狀的紋路：“師兄，你看看這孩子的手！“

我低頭，驚恐地發(fā)現(xiàn)右手已經(jīng)龍化——指尖變成利爪，皮膚覆蓋著細密的青鱗。更可怕的是，這只手正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咽喉！

爺爺甩出菜刀，刀背上的龍紋亮起紅光。我的龍爪被擊中，暫時恢復人形。貨郎趁機撲向爺爺，兩人滾作一團。黑布袋在打斗中裂開，滾出個腐爛的狗頭——正是村里最近失蹤的看門狗。

“你用畜生血喂牌位？“貨郎的嘲諷突然變成慘叫——爺爺?shù)乃{絲線刺入了他胸口的傷疤，“你竟然......“

“滾回井里去！“爺爺掏出一把銅錢撒在地上。銅錢落地成陣，貨郎的身體開始融化，像蠟燭般滴下藍色黏液。最后消失前，他朝我喊出一句話：“看看祠堂牌位的背面！“

一切歸于寂靜。爺爺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吐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團團糾纏的藍色線蟲。我下意識后退，卻撞上柴堆。脊椎骨和骨片都消失了，只在掌心留下道灼傷的痕跡。

“拿來。“爺爺伸手，斷指處的藍線蠕動著，“貨郎給你的東西。“

我謊稱什么都沒拿到。爺爺?shù)难凵褡兊每膳拢话殉堕_我的衣領——鎖骨處的疤痕正在愈合，但皮膚下隱約有東西在游動。

“提前了......“爺爺喃喃自語，突然用菜刀劃破自己小臂，讓血滴在我的疤痕上，“至少等到月圓......“

血滴在皮膚上瞬間汽化。我疼得失去知覺，最后看到的是爺爺從柴堆里撿起半截脊椎骨，眼中閃過貪婪的光。

半夜，我被祠堂的哭聲驚醒。循聲摸去，只見爺爺跪在供桌前，面前的無名牌位已經(jīng)“活“了過來——表面覆蓋著血肉薄膜，頂端裂開的縫隙變成真正的眼睛，正滴溜溜轉動。

“再忍三天......“爺爺將黑狗血澆在牌位上，“月圓夜就給您新的容器。“

牌位突然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表面的血肉扭曲成文字：“我要庚辰年那個“。

我轉身想逃，卻踩斷一根樹枝。牌位上的眼睛立刻轉向我的方向。爺爺猛地回頭，我發(fā)誓他的眼睛也變成了那種非人的豎瞳——

“晉兒？“

我僵在原地。爺爺?shù)谋砬榛謴驼＃莆簧系难劬€在死死盯著我。供桌下有什么東西在反光，我瞇起眼辨認，是那截脊椎骨的末端！

“祠堂有老鼠。“爺爺起身擋住我的視線，“回去睡吧。“

回到床上，我攤開緊握的右手——剛才在供桌下摸到的脊椎骨末節(jié)正發(fā)著微光。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真龍逆鱗在臍下三寸“。

我摸向自己腹部，在肚臍下方摸到個硬塊。用力按下去的瞬間，龍紋突然暴走，青光中浮現(xiàn)出最后一段記憶：

暴雨夜，貨郎（當時還是正常人）抱著個嬰兒狂奔，后面追著七個蓑衣人。他在井邊絆倒，嬰兒滾落井沿。井中伸出龍爪接住嬰兒，同時另一只龍爪刺穿貨郎胸口。爺爺趕到時，從龍爪中搶回嬰兒，但嬰兒鎖骨已經(jīng)釘著半截骨釘......

記憶中斷。我渾身冷汗地發(fā)現(xiàn)枕邊多了張黃紙，上面用血畫著祠堂的剖面圖。地下室位置標著紅叉，旁邊寫著：“六棺缺一，月圓夜開“。

窗外，鎖龍井的方向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