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冥冥中自有召喚,我半夜醒來,咫尺間,巨大的陰影嚇了我一跳!
彭語晴站在我的地鋪旁,雙手抱著開水壺,一動不動。
我‘咻’地坐了起來……
“你做什么?”
彭語晴一聲尖叫,仿佛受驚嚇的是她。
一大壺剛燒開的水朝我臉上潑來,我下意識雙手拉著被子去擋……
自2008年后,這是我第一次進醫(yī)院。
我爸送我來的,白靜留在家安撫‘驚嚇過度’的彭語晴。
我額頭上、臉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燙傷。
燙傷是什么感受?
是一層薄皮下,肉被燙熟燙爛,是不間斷的,沒有任何神經(jīng)能切斷的疼痛,是無法安睡,生不如死!是以我的筆力依然無法描述。
醫(yī)生叫我馬上住院。
我沒同意,我還要高考,這是我人生最大的轉(zhuǎn)折機會,我不能錯過。
醫(yī)生搖著頭給我開燙傷藥和消炎藥,叫我這兩天注意點,千萬別蹭破皮,免得感染。
之后,回家的路上,我爸不耐煩:“半夜三更,你惹她做什么?”
我本來就痛,加上心里焦灼,害怕休息不好影響第二天考試,再加上多年委屈,脾氣蹭地就上來了,如火山爆發(fā)般,站在空蕩蕩的街上低吼:“什么我惹她?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惹她了?”
“爸,你偏心也合適點!我們家那水壺,那是剛燒開的水!她那是想弄死我!!!”
“身在地獄的人,總是千方百計想把其他人也拉下去!”
我爸一個耳光扇過來。
我懵了。
燙傷疊著耳光,我痛得幾乎喘不上氣,眼淚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我只是不被人在意的孩子,無論我爸還是我親媽,在他們眼里,我都是多余的……
我反反復(fù)復(fù)想:
那一年,當我媽搶走我偷來的300多塊錢,當她叫我滾時,我怎么沒去死?那許多年,我為什么非要拼命活著?
我顫抖的手撫上我的臉,火燒火燎痛的地方,果然破皮了。
我爸沒再繼續(xù)罵人,轉(zhuǎn)身朝回家的路上走,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天晚上,月亮很高,很清,很亮。
影子很長。
我沒在家里睡。
我拿了準考證,背上書包就走了。
沒有住酒店的錢,就在考試的學校外面找了個臺階,抱著腿閉著眼睛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有考生陸陸續(xù)續(xù)一早就來了。
我半分不想動,困倦席卷了全身,腦子昏昏沉沉。
“彭芷安!”
有人喊我,輕輕踢了踢我的腳:“你怎么坐在這里?”
我抬頭,看見葉霄。
他站在我面前,頎長的身體擋住一半陽光。
我看見他的表情倏變,隨即蹲下,右手朝我臉的方向探出少許,腮幫子緊了緊,一句話問得咬牙切齒:“那一家子又欺負你了?你在這里坐了一晚上?”
我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他叫我等一下,轉(zhuǎn)身朝著街對面跑去。
十多分鐘后,他提著兩個包子,一罐咖啡,一盒感冒沖劑以及一瓶礦泉水跑過來。
“擔心睡覺的話,就把咖啡喝了。”他說。
“感冒沖劑考完試馬上喝,中午睡一覺。”他說。
我乖乖地點頭。
他是我年少無盡黑暗中,僅有的溫暖。
“你哪個考場?考完后在校門口等我,我?guī)愠燥垺!彼f。
我鼻子發(fā)酸,被人關(guān)心原來是這種感覺。
“別哭!”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我咬著牙點頭,那一刻,我比從前任何時候更想考進清大。
6
命運是什么?
是神很早就在人身上打下的烙印,是不可逆,不可違。
這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不過是想逃出命運的安排,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我依然低估了命運的力量。
考試第一天,我在低燒,第二天,低燒變成高燒,下午,我終于撐不住,英語卷子才做了一半多,就暈倒在考場。
考試砸了。
救護車從高考現(xiàn)場把我拉走,我在醫(yī)院住了七天。
我爸鐵青著臉,預(yù)付了醫(yī)藥費后,再也沒來過,他說我丟人,用這種方式出名了,倒是彭語晴來過兩次。
第一次,她彎腰湊到我耳邊。
“彭芷安,我知道你成績好,裝了這么久……成績好又怎么樣,臨門一腳沒踢進去,哈哈哈哈。”
“我那天本來想把你的手燙廢,可惜你醒了!”
“還好,結(jié)果還算滿意,做了這么多年狗,你真以為能憑一次考試,做人上人?”
我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小半張臉,猛地朝前,啊嗚一口,咬住她的耳朵。
我當時是真想把她咬殘了,只可惜……
那里是醫(yī)院,人來人往,人們救下她,對我指指點點。
第二次,她和一個男生一起來的,是上次群毆我的人中的一員。
彭語晴耳朵上貼著創(chuàng)可貼,男生渾身怒氣,走過來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燙傷的地方還痛著,高考失利的一口氣還堵著,我跳起來,一把扯下輸液的針頭,像母豹子一樣,不要命地朝男生撲去。
依舊是眾人拉開我們。
男生一根指頭指著我,惡狠狠地威脅:“彭芷安,以后別讓我看見你!我看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說不出這樣的豪言壯語,只看著他:“想進少管所嗎?你身邊這朵是夾竹桃,你最好當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