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將至，林海蹲伏在山坡上，望著山下那座被鐵絲網包圍的彈藥庫。

遠處傳來雷聲低沉，像是戰爭在天空中的回響。

老李頭坐在他身旁，一雙枯瘦的手正搓著幾片枯葉，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

他是前清老兵，年輕時在東北打過仗，見過血、聽過炮，如今雖已年邁，但那份殺伐果決依舊未減。

“風向變了。”老李頭低聲說，“從西往東吹，正好蓋住你身上火油味。”

林海點頭，他身上的衣料早已浸透了特制的防火油，即便起火也能短暫抵抗高溫。

這是陳默教他的訣竅——真正的戰士不是靠蠻力，而是靠細節活下去。

“他們今晚巡邏加了一倍。”老李頭指著崗哨方向，“王德昌那邊動了心思。”

林海心中一緊。

王德昌雖是偽警察局長的心腹，但這人嗅覺靈敏，一旦察覺風吹草動便會立刻收緊防線。

上次成功炸毀運輸線后，對方已經提高了警戒等級。

“那就讓他更緊張一點。”林海低聲說道，

老李頭笑了笑：“好小子，有點意思了。”

兩人悄然退入密林，借著夜色與風聲掩護，繞行至彈藥庫西側的一條山澗旁。

這里是林海幾天前親自踩點選定的位置，地勢高且有天然溝壑可作掩護。

他們已經在沿途布置了數十個裝滿火油的鐵桶，并以干柴與火繩串聯成簡易導火系統。

“這些油桶都是我從鐵路工坊里偷出來的。”林海一邊檢查火繩連接點，一邊解釋道，“每五米一個引爆點，只要第一處爆燃，火勢會順著風勢一路燒到彈藥庫門口。”

老李頭點頭：“這法子粗，但管用。當年我們炸洋人的軍火車，也是這么干的。”

說話間，兩人又在山腰埋下了幾堆干草與硫磺粉。

一旦引燃，濃煙和灰燼足以遮蔽敵人視線。

“暴雨一來，山洪也會順著這條溝沖下來。”林海指向遠處一條隱秘的小路，“到時候，通往彈藥庫唯一的木橋會被沖垮。”

老李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能想到這一步，不簡單。”

夜色愈加深沉，烏云壓頂，仿佛整片天地都被這場即將爆發的行動所籠罩。

林海回到臨時藏身的破廟，取出一把匕首，將事先準備好的毒草汁緩緩涂抹在刀刃上。

這種毒汁取自長白山野生植物，入口即亡，無色無味，是他從一名地下醫者那里學來的手段。

“今晚的關鍵，不在爆炸，而在無聲。”他對老李頭說道，“我們必須讓敵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等他們反應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老李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你還真不像個洗衣工出身的小伙子。”

林海沒有回應，只是低頭調整自己的皮帶與鞋底，確保行走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一點點流逝，終于等到午夜。

林海悄然摸近彈藥庫南側的一個崗哨，這里是最薄弱的一環，只有兩名守衛。

他貼著墻根前進，動作輕盈如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有人！”其中一名守衛忽然出聲。

林海立即蹲下，屏住呼吸。

“什么人？”另一人問。

“我……我去撒泡尿。”守衛答道，提著槍朝外走來。

林海等他走出幾步，迅速起身，右手匕首劃出一道寒光，準確地切入對方咽喉。

那人甚至來不及叫出聲，便軟倒在地。

另一名守衛剛想轉身，林海已欺身而上，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再次刺入要害。

鮮血溫熱，在寂靜中滴落在泥土里。

他迅速將尸體拖入陰影角落，換上對方的制服，站在原地不動。

不多時，另一隊巡邏兵路過，見他站得筆直，也沒有多問。

林海心中松了口氣

此時，山間的風愈加狂躁，空氣中彌漫著雨水的味道。

他抬頭望天，心中默念：

今晚，就是今晚。

而此刻，城內裁縫鋪里，陳默正對著地圖沉思。

外面傳來敲門聲。

阿翠推門而入，臉色凝重：“王德昌剛剛下令加強巡查，還派出了兩輛裝甲車。”

陳默眉頭微皺，隨即露出一絲冷笑：“看來他已經察覺到什么了。”

他拿起一支鉛筆，在地圖上輕輕畫了個圈。

“通知老李，按計劃行事，不能拖延。”

窗外，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奉天城沉睡的輪廓。

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山洪如猛獸般從上游咆哮而下，裹挾著碎石與斷枝沖入山澗。

木橋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發出一聲哀鳴，轟然倒塌，斷裂的橋板被洪水卷走，只剩下兩個殘破的橋墩立在兩岸，仿佛訴說著偽軍增援部隊無法逾越的屏障。

林海伏在山坡上，望著山下彈藥庫方向。

他能聽見洪水撞擊巖石的巨響，也能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

他知道，老李頭已經完成了他的部分。

風中夾雜著雨絲，打在臉上微涼，卻也讓他的頭腦格外清醒。

他掏出火折子，深吸一口氣，點燃了導火索。

火繩迅速燃燒，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微弱卻致命的光痕。

幾秒后，第一只油桶爆炸，火光沖天而起，緊接著第二處、第三處……整條溝壑瞬間化作火龍，火焰順著山勢直撲彈藥庫。

“轟——”

第一聲劇烈的爆炸撕裂夜空，彈藥庫的大門被氣浪掀飛，鐵皮與木屑四處飛濺。

隨后是接連不斷的爆響，如同雷霆在大地深處炸裂。

倉庫內堆積如山的步槍子彈、手榴彈、炮彈紛紛殉爆，火光與濃煙遮蔽了半邊天空。

林海沒有停留，立即轉身撤離，身形隱入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山下的偽軍營地陷入混亂。

哨兵狂奔呼喊，軍官大聲指揮，裝甲車引擎轟鳴著試圖駛向事發地點，卻被洪水沖毀的橋梁阻擋。

王德昌站在窗口，臉色鐵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防線被戰火吞噬。

“快！繞道東側小路！”他怒吼著下令，但為時已晚。

林海一路疾行，穿過密林，終于在河邊蘆葦叢中找到老李頭。

老人靠在一塊大石后，喘息沉重，嘴角掛著血跡。

“你受傷了？”林海蹲下身，急切地問。

老李頭笑了笑，眼神渾濁卻堅定：“年紀大了，骨頭不中用了。剛才引爆的時候咳了一口血。”

林海心頭一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低聲說：“別說話，我帶你走。”

“不急。”老李頭擺擺手，目光望向遠方那片仍在燃燒的火光，“我這輩子，殺過洋人、打過土匪，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干掉日本人的彈藥庫……值了。”

他頓了頓，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

“我有個兒子，以前也是個兵……”他聲音虛弱，“九·一八那天，他在北大營，沒回來。”

林海默默握住他的手，掌心滿是汗水和泥土。

“你比我兒子強。”老李頭喃喃道，“他會寫信回家，會念詩……可不會殺人。”

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盯著林海，“你會。”

林海咬緊牙關，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會替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