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指尖的金光在夜色里流轉如活物，像一串被揉碎的星子。

她望著那團光，喉間泛起酸澀——白日里白眉說的“金鱗女君“、夜司宸掌心那截焦黑的骨片，還有三百年前那句“我沒護住你“，此刻全在她腦子里撞成一片混沌。

“小影。“她輕聲喚了句，肩頭一沉，毛茸茸的觸感漫上來。

風影貓蜷成暖烘烘的毛團，粉嫩嫩的舌頭舔了舔她耳尖——這是小影獨有的安撫方式。

林小滿摸了摸它后頸的軟毛，指尖卻在觸到那道淡粉色傷疤時頓住。

那是前日她被熊族少年推下懸崖時，小影用身體替她擋下的落石傷。

“你說，要是我根本不是蘇暖暖......“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水面的葉，“要是我體內這團火，真的會燒了整個蒼瀾......“

身后忽然泛起一陣暖意。

龍獸特有的灼熱體溫透過衣料滲進來，夜司宸的氣息裹著龍涎香，在她頸側散開：“怕什么？“

林小滿被嚇了一跳，指尖的金光“嗡“地炸開，在石桌上投出巴掌大的龍影。

她轉身時撞進一片結實的胸膛，仰頭便撞進那雙金瞳里——此刻的夜司宸沒束發，銀發被夜風吹得有些亂，眼尾的紅痣像滴未干的血。

“我在怕......“她喉嚨發緊，“怕我不是我自己。“

夜司宸沒說話。

他的龍尾從她腰后繞上來，將她整個人圈進懷里，另一只手覆在她后頸，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往她骨頭里鉆。

林小滿聽見他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撞著她耳朵：“三百年前，有個穿紅甲的姑娘站在我面前。“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她說要去鎮獸淵封印獸潮，說'阿宸，等我回來給你帶最甜的蜜餞'。“

林小滿的呼吸停滯了。

她想起昏迷前閃過的畫面：血色龍甲、染血的蜜餞盒、還有那句“我沒護住你“。

“后來我等了三百年。“夜司宸的下巴蹭過她發頂，“直到在祭臺看見你，渾身是血卻還沖我笑。“他的尾尖輕輕掃過她手腕的契約印記，“所以不管你是誰，是女君還是火種，只要你在這里——“他扣住她后頸的手加重了力道，“你就是我的。“

石桌旁的銅燈“噼啪“炸了個燈花。

小影突然豎起耳朵，從林小滿肩頭躍下，蹲在五步外的月洞門邊。

“是白眉長老。“夜司宸的嗅覺比她敏銳十倍，話音剛落，院外便傳來蒼老的咳嗽聲。

白眉抱著個裹滿粗布的木匣，跨門檻時被石檻絆了下。

他抬頭看見夜司宸，喉結動了動，將木匣放在石桌上：“龍君，林姑娘。“他枯瘦的手指掀開粗布，露出半卷泛黃的獸皮殘頁，邊緣還留著焦黑的火痕，“這是狐族密室最底層的典籍，我今日翻到......“

林小滿湊過去，看見殘頁上的古獸文歪歪扭扭，有些字被燒得只剩半邊：“天地交匯，雙魂共主，一為創世之源，一為滅世之火......“

“滅世之火？“她指尖發顫。

“正是姑娘體內的力量。“白眉的目光掃過她掌心未散的金光，“萬年前人獸大戰，便是因為雙生法則失衡——創世之源隕落，滅世之火失控，燒了整片蒼瀾森林。“他突然抓住林小滿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皮膚，“但還有半段預言被涂了龍血掩蓋：'唯有血脈之契，可定其命軌'。“

夜司宸的龍尾“唰“地繃直，金瞳里騰起暗焰：“你是說，我與她的契約......“

“龍君為何急于簽下契約？“白眉突然松開手，向后退了半步，“龍族一生只能認主一位契約者，而您，在見到林姑娘第三日便劃破了龍鱗。“他的聲音陡然壓低，“三百年前，那位穿紅甲的姑娘，是不是也與您有過契約？“

庭院里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林小滿覺得后頸發涼，她看向夜司宸，卻見他眼尾的紅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深——那是龍族情緒劇烈波動的征兆。

“白眉長老。“夜司宸的聲音像浸在冰里的刀，“狐族密室的典籍，向來只有當代祭司能進。“他屈指彈了彈石桌上的殘頁，“你今日能翻到這卷，倒是比我想象中......“

“龍君！“白眉突然跪了下去，額頭抵著青石板，“老臣不敢欺瞞。

三日前，我在密室聽見石墻里有聲音，像是有人用古獸語念誦'歸位者'。“他抬起頭時，眼眶通紅，“林姑娘治愈幼崽時，我摸過她的獸紋——那根本不是狐族的月桂紋，是被封印的......“

“夠了。“夜司宸突然將林小滿護在身后。

他望著白眉顫抖的背影，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是說：“你先回去。“

白眉走后，林小滿才發現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她正要開口，夜司宸卻突然按住她肩膀：“我去巡查，你回房歇著。“他的指尖還帶著剛才的溫度，“小影跟著你。“

林小滿沒說話。

她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后，轉身時卻見小影正對著東南方炸毛——那里是虎族駐地的方向。

虎族密室的石壁滲著水。

阿蠻蜷縮在石堆里，手臂上的封印陣法正裂開蛛網般的細紋，黑血順著指縫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積成小灘。

她咬著牙，從懷里摸出塊褪色的繡帕，上面還留著淡淡的茉莉香：“阿娘，阿蠻疼......“

水鏡突然泛起漣漪，模糊的人影在鏡面浮現：“再忍忍，你的血就能喚醒真正的封印。“

“可她是預言里的歸位者......“阿蠻的聲音帶著哭腔。

“歸位者？“人影的笑聲像刮過石縫的風，“那不過是騙愚民的幌子。

真正的滅世之火，只會燒盡所有阻礙。“水鏡里的影像突然清晰了一瞬——是張戴著青銅面具的臉，“你母親當年為何被逐出虎族？

還不是因為她發現了......“

“別說了！“阿蠻尖叫著抓起匕首。

她望著水鏡中自己蒼白的臉，想起昨日在祭臺，林小滿只是輕輕碰了碰她受傷的手腕，她體內翻涌的暗火便平息了片刻。

“只要能阻止她......“她咬著繡帕，將匕首刺進心口。

鮮血濺在地上的契約圖騰上，猩紅光芒瞬間籠罩密室，“阿娘，阿蠻替你報仇了......“

林小滿是被龍涎香弄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夜司宸坐在床沿，月光透過窗紙灑在他側臉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陰影。

他的指尖正懸在她手腕的契約印記上方，金芒在兩人之間流轉。

“夜司宸？“她輕聲喚。

沒有回應。

林小滿這才發現他的睫毛在顫抖——他的意識正與她相連。

畫面突然翻轉。

她看見自己身披赤金鱗甲，站在翻涌的獸潮前。

腳下是燃燒的蒼瀾森林，耳邊是萬獸的嘶吼。

她手中的權杖頂端嵌著顆龍眼大小的珠子，正不斷涌出金光，將撲上來的獸群燒成灰燼。

而夜司宸，此刻正跪在她腳邊。

他的龍甲布滿裂痕，銀發被血粘成縷，卻依然用身體護著她的腳踝：“女君，退到我身后。“

“阿宸，起來。“記憶里的“她“彎下腰，將他的臉捧在手心，“我們說過要并肩的。“

夜司宸猛然睜開眼。

他的金瞳里翻涌著林小滿從未見過的情緒——不是占有，不是偏執，是一種近乎虔誠的柔軟。

他低頭對上她的視線，喉結動了動：“原來......我等的從來不是拯救者。“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青鱗的聲音隔著窗紙傳來：“龍君，西南石窟的能量波動加劇了！

屬下去查時，發現石壁上刻著'引火歸源'四個血字。“

夜司宸的臉色瞬間冷如霜刃。

他替林小滿掖了掖被角，轉身時又頓住，低頭吻了吻她額頭：“睡吧。“

林小滿閉著眼，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

直到確定他走了，她才睜開眼，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那里，有個戴青銅面具的身影閃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轟隆——“

大地突然震顫起來。

林小滿抓住床頭，看見窗紙上的月光開始扭曲。

遠處傳來獸類的低鳴，像是某種古老的號角被吹響。

她想起白眉說的“雙生法則失衡“，想起阿蠻密室里的血光，想起夜司宸在記憶里說的“并肩“。

黎明將至。

而元素潮汐，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