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過。

吹起營寨前的積雪。

汪瑾靜靜地站在那里，腳下是趙海溫熱的尸體，面前是跪伏一片的數百禁軍。

“今日之事，咱家可以既往不咎，可若是日后再讓咱家發現騰驤左衛軍紀不整，便是天王老子來求情，咱家也能擰下你們的腦袋。”

“卑職定當引以為戒！”

陸建章徹底心服口服，同時對挑撥是非的那人恨之入骨。

誰說汪公公是個稚童的？

論武功陸建章雖是一流水準，可今日汪瑾瞬殺趙海，實力比他只高不低。

論背景汪瑾是御馬監掌印太監盧公公新收的干兒，據說跟仁壽宮那位也關系匪淺。

論手段汪瑾小小年紀便心狠手辣，殺人如宰狗，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比他還要果決。

立了下馬威之后。

汪瑾深知打一棒子給顆棗吃的道理，于是眼神示意了下背后的魏忠賢，接著語氣放緩，沉聲說道：

“罷了，起來吧，咱家來之前便聽說了，軍中俸祿已經拖了四個月了，爾等也不容易。”

“咱家蒙干爹信任，添任騰驤左衛掌司太監，別的不多說，軍餉不會少了爾等的，待會操練結束后，各千戶可至咱家的營帳內先領一個月的俸銀。”

這話說出來后，包括陸建章在內的騰驤左衛的士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原以為來個瘟星，沒成想是個財神！

這世道不是為了那兩個餉錢，誰吃飽了沒事干當大頭兵呀。

別扯什么禁軍不禁軍的，該拖欠軍餉還是拖欠，甚至每逢戶部撥款。

兵部都先緊著邊軍用，洛京的禁軍反而成了后娘養的，凈受窩囊氣。

當然最關鍵的是，騰驤左衛受御馬監挾制，指揮使頭頂還站著個掌司太監。

銀子就那么多，撈銀子的還多了個，日子自然比其他二十二衛過得凄苦。

而這趟派過來的掌司太監，不光不撈錢，還自掏腰包給弟兄們發軍餉！

此時此刻，陸建章眼淚都快撒出來了，磕磕巴巴的謝道：

“卑職替二千四八九個兄弟，謝過汪公公的大恩！”

“場面話便不必說了，咱家只一個要求，既然如今干爹將騰驤左衛交到咱家的手上，那便不能讓干爹被人嚼舌根，這地上躺著的十幾號人，想個辦法處理了吧。”

“卑職明白！”

陸建章望了眼死不瞑目的趙海尸首，心底悲憫之情一閃而過。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趙海受了那人的好處，也算是有個交待了。

三個時辰之后。

騰驤左衛整整兩千四百多人的軍餉，已經全部發放完畢，每人每月五兩的月俸。

花了汪瑾整整一萬兩千兩紋銀，魏忠賢著人搬過來的小金庫，都被掏空了。

“多好的銀子吶……全給人家了。”

跟魏忠賢一起叫來幫手的劉瑾摸著空落落的箱子，失魂落魄的比剛入宮時割了卵子還難受。

見他臉上那副哀怨的神情，剛算好賬本的魏忠賢出聲譏笑道：

“瞧你那點出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爹剛入御馬監，不把人心收買了，日后個如何立足。”

“道理咱家懂，可畢竟是一萬兩千多兩雪花紋銀，咱家舍不得。”

汪瑾歪坐在椅子上。

故作堅強的露出副不在意的表情，實際上銀子是從他的腰包里掏出來的。

說不心疼是假的！

可魏忠賢說的不錯，馭人之術講究恩威并施，今日殺了人，威算是立下了。

可只會一味打壓耍威風有個屁用，真出了事，誰會跟著這樣的上司干。

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先把這些餓急眼的禁軍喂飽了，后續麻煩只會更多。

想到此處，汪瑾端起香茗，輕輕抿了一口，隨后對著劉瑾囑咐道：

“小福子，日后這些話莫要說了，多跟小忠子學學，鼻梁上邊那對招子要學會朝前看，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干爹，要朝錢看！”

“孺子可教也。”

日子難得清閑，汪瑾剛準備將二人打發走，好好練練功之時，門外卻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汪公公，盧公公讓您去趟。”

汪瑾瞥了眼魏忠賢，后者心領神會的摸出幾片金葉子攥在手心，接著打開了屋門。

屋外寒風凜凜。

傳信的小太監臉頰凍得通紅，魏忠賢笑咪咪的將他請進了屋子，汪瑾則是吩咐道：

“天氣寒冷，還不給公公吃杯茶水暖暖身子，沒眼力見的東西。”

被訓斥的劉瑾立馬端上了茶水，小太監只是個傳信的，何曾受過這等禮遇。

望著汪瑾父子三人的眼神都變了，小心翼翼的捧著茶杯道：

“奴婢謝過汪公公。”

“你且稍坐下，剛好暖暖身子，咱家去換身御寒的衣裳。”

“公公請自便。”

一炷香的時辰過后，

添置了件棉袍的汪瑾跟著小太監穿過西城，饒了半圈后才從玄武門進了宮。

等到御馬監的時候，已是戌時，天已經黑透了，只留些燈籠的微弱火光。

跟前幾日過來時不同，此刻盧公公的屋外，站著七八名太監，年齡有大有些。

最小的最多二十來歲，最大的四十歲左右，年齡看著比盧俊還要大些。

不過這幾人在這里的事情，汪瑾已經事先得知，魏忠賢的那幾片金葉子可不是白送的。

“汪公公，到地方了。”

“辛苦公公了，以后要多多親近。”

“承蒙汪公公看得起奴婢，您給得臉，奴婢不敢不兜著。”

隨意客套兩句之后，汪瑾便垂著手恭敬的站在屋外等了起來。

不過很明顯打他來之后，盧俊其余幾名義子都不約而同的挪了幾步，將他一個人晾在邊上。

片刻之后。

從盧俊的屋里走出個年輕的太監，趾高氣昂的瞥了眼縮在邊上的汪瑾，聲音刻意尖細道：

“干爹問了，小瑾子到了沒有。”

“咱家到了。”

剛拜進盧俊的門下，汪瑾絲毫不敢大意，凡事留一線，遇人讓三分。

況且根據魏忠賢收集的情報，眼前耀武揚威之人，應該便是盧俊的本家侄兒盧昭。

仗著這層關系，此人在御馬監簡直橫著走，誰人也不放在眼中。

這樣的人物。

汪瑾等閑不想得罪，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汪瑾想當縮頭烏龜，但有些人偏不給他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