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將人押下去，房間里霎時安靜下來。

“念墨。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楚懷風知道今夜這一出，肯定令念月受驚了，“李將軍也受了傷，我們就不要過多叨擾李將軍靜養了?！?

說得他好像受了多嚴重的傷似的，李立羽心里不爽，但他也知道楚念月心里肯定難受，休息一下是極好的。

但他就是看不慣這楚懷風對楚念月關懷備至的模樣。

“是啊，今天意外頗多，還是早些休息為好?！崩盍⒂鹪捳Z中蘊含著濃濃的關切，殷殷的目光注視著楚念月。

楚念月微低下頭，好似無意間避開了這灼灼的目光，“是，小人先退下了。”

語畢，楚念月徑直離開了，留下兩位在房間。

二人都沒再出聲，身后的氣流卻暗暗的涌動著。楚懷風衣袖飄飄，眼看著要走出房門，腳步又頓了頓。

“李將軍。我不管你對念墨有何所圖，我都奉勸你離她遠些，我相信你不會想看見后果的?！?

“哦？是嗎？”李立羽端起剛剛楚念月倒的茶水杯，茶水上倒映著他微瞇起的眼眸，“可惜我這個人最喜迎難而上?！?

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是要緊緊抓在手心里。

不管是物，還是人。

楚懷風輕甩下衣袖，“李將軍，好自為之?！?

楚念月仰面而臥，眼眸中卻無絲毫睡意。今晚發生的這些意外，其實她早有所察覺。

本以為是她多心，誰成想確有其事。

明明呈給他們的飯菜中皆有藿香草，盡管柳七娘的說辭是調味之用，但喜愛美食的她竟不在自身的飯食中添加，這實在令人不自覺懷疑其真實功用。再加上，她亦目睹了那只送信的信鴿。

一個對他們有所隱瞞且與不知名的人聯系的老板娘，圖謀不軌的可能性實在太高。

從何時開始，她竟也變得如此多疑。那個天真爛漫的她終究是去而不返了。

或許那段在深宮中如履薄冰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連活著都要小心翼翼。實際上她死的那時，她覺得那是一種解脫，她對這人世早已無眷戀，可上天卻偏偏要叫她重來一次。

她唯一的遺憾就是上一世姐姐的病逝，等姐姐痊愈，她便遠離紅塵，尋一處山林，清凈的度過余下的日子。

離了客棧，一行人又走走停停，這一晚在林中稍作歇息。

李立羽正同士兵們交代值夜和巡邏的事務，話語聲時不時的傳到馬車里，楚懷風仍在溫習功課，毫不懈怠。為不打擾楚懷風，楚念月一路都未曾多言，此時她正倚在馬車壁上，望著橘紅色的營火發呆。

溫暖的顏色映在楚念月臉上，不知過了多久，楚念月才恍然回過神來。

楚念月感覺自己的思緒都被火焰熏暈了，她尋思著該去清醒一下。

“公子，小人方才注意到不遠處有一條小溪，小人去打些水。”楚念月拿起水袋，問道。

楚懷風聞言望向她，他也瞥見那條小溪了，確實距離這里也不遠，思及此，他遞給楚念月一個溫和的笑容，“嗯，去吧?！?

楚懷風視線又挪回書本上。

楚念月便下了馬車，拿著水袋來到溪邊。

清冽的月色灑在小溪上，溪水波光粼粼，銀色的細碎光芒反映在她眼里。楚念月心情放松許多，這一路車馬勞頓，是她上一世沒有體會過的，難免有些不適應。

她取了水，又沾了些溪水灑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叫她清醒了不少。

忽而，她身后似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楚念月驀地回首，卻什么也沒有發現。不遠處士兵們略帶吵鬧的說笑聲和橘黃色的火焰光芒使她安心不少。大概只是風聲吧，她想。

“三隊，今晚值夜。明早卯時換崗。切記仔細些！”李立羽安排好士兵，心想楚念月也許有些餓，便帶了些干糧去馬車那里找她。

當然，主要是想見她。

李立羽掀開簾子，只看見楚懷風一個人在馬車里認真溫習課業。

“你的小書童呢？”

楚懷風聽見是李立羽，頭也沒抬，“念墨去一旁的小溪打水了?！?

“你叫她一個人去打水？”李立羽很是不爽，平時對楚念月噓寒問暖的，這會卻粗心大意的。

李立羽瞥了他一眼，陰沉沉的，把本是給楚念月的干糧放在馬車上，李立羽合上車簾時似乎頗為用力，發出沉悶的聲音，楚懷風聽見他身上的盔甲互相摩擦所發出的聲響，聽得出他大步地離開了。

剛才半質問的話語讓楚懷風心頭頗不寧靜，他也回過神來，此事確為不妥。念月身為女子，他怎能讓她獨自去打水，還遠離了他們的營地。楚懷風有些懊惱的放下手中的書本，他實在過于著急了，但是這次科舉對于他意義非凡，他和念月的所有可能性全壓在這件事上了。

他已經決定，等他考中榜首，他就請旨自立門戶，恢復身份，如此，他與念月就不再是兄妹，他便可以向念月求親了。無端出了黎曲的事，確實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只能在路途中加緊復習，竟因此而疏忽了念月，實在是因小失大。

楚懷風一邊檢討自己的錯處，一邊也往溪邊趕，他要向念月道歉，以后必定事事以她為先。

然而，等他趕到時卻好像已經晚了。

溪邊只有李立羽一人，他低著頭，周身氣氛壓抑至極，從楚懷風的視角明顯的能看見他的拳頭正緊緊攥著，他的腳邊掉落著一水袋。楚懷風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念月的水袋。可是念月呢？

“發生何事了？”楚懷風呼吸急促，他心頭縈繞著不詳的預感，大步走到李立羽身旁詢問詳細。

李立羽聞言抬頭，眸底醞釀著暴風雨聚集的烏云般的陰森，語氣淡淡，卻帶著濃濃的危險感，“她最好沒事?！?

如果此時李立羽忽而打他一拳，楚懷風也不會奇怪。楚懷風默然，若是念月發生了什么意外，他恐怕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此刻心頭涌上鋪天蓋地的悔恨，他把念月帶出門，卻又為什么不時時刻刻關注她呢。

楚懷風自嘲的笑了，他確實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