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深處的轟鳴比之前更劇烈了。

葉昊的靴跟在震顫的地面上碾出細碎的裂紋，余光瞥見陳雨欣踉蹌著抓住路燈桿，發梢沾著墻皮簌簌掉落的灰；柳青瑤的劍尖在柏油路上劃出火星，道袍下擺被風掀起又重重落下，像一面繃緊的旗。

“不是普通的靈脈噴發。“葉昊喉結滾動，掌心靈核的金紋突然燙得驚人，那熱度順著血管竄到太陽穴，讓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能清晰感知到地底下有什么在撕扯，像是被鎖鏈捆住的巨獸正用利齒啃噬枷鎖。“是封印在減弱。“

陳雨欣松開路燈桿，指尖還殘留著金屬震顫的麻意。

她望著地面緩緩裂開的縫隙，黑色的土翻涌上來，混著鐵銹味的腥氣直往鼻腔里鉆：“那...那裂縫在往市中心延伸？“話音未落，她腳邊的地磚“咔“地迸出蛛網紋，一條指節粗的縫隙擦著她的鞋尖爬過。

柳青瑤突然收劍入鞘。

劍鳴壓過地底的悶響，她望著逐漸擴大的裂縫，眉峰擰成兩道冷硬的線：“我幼時隨師父看過地脈圖，這一帶的靈脈本是閉合的。“她抬起手腕，腕間一串檀木佛珠突然泛起青光，“佛珠在發燙，是靈脈紊亂的征兆。“

葉昊的視線掠過兩人，鴻蒙空間在識海深處翻涌。

他想起方才靈核吞噬趙天雄執念時，那些黑色情緒里混著一縷極淡的腐朽氣——像是什么被封存了百年的東西正在蘇醒。“跟我來。“他蹲下身，指尖按在裂縫邊緣，靈核的金光順著指縫滲入地下。

地面突然泛起漣漪般的光紋。

陳雨欣只覺后頸一熱，再睜眼時已站在一片幽藍的空間里——四周是流動的靈霧，腳下能看見巖層的輪廓，像被剝了皮的巨象露出的白骨。

柳青瑤的道袍被靈霧掀起，她握緊佛珠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這是...空間類術法？“

“鴻蒙空間的探測模式。“葉昊的聲音帶著幾分吃力。

他能感覺到靈核在瘋狂抽取他體內的靈氣，皮膚下的金紋幾乎要沖破表皮。“地脈深處有東西在干擾靈脈循環，我需要...直接下去看。“

陳雨欣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她的掌心沁著冷汗，卻比葉昊的皮膚還涼：“你氣息不穩，是不是...“

“沒事。“葉昊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腕間被裂縫擦出的紅痕，“相信我。“他的目光掃過柳青瑤，后者正盯著他們交握的手，佛珠在指間轉得更快了。

靈霧突然向下翻涌。

三人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拽著，穿過層層巖層。

陳雨欣的耳膜嗡嗡作響，直到雙腳觸到實地——那是一片被幽藍熒光石照亮的洞穴，洞頂垂著鐘乳石，每一滴石筍尖的水珠都泛著妖異的紫。

“陣法！“柳青瑤突然低喝。

她搶前兩步，劍尖挑起一塊碎石——地面刻著的紋路在碎石被挑開后顯露出全貌：繁復的咒文繞著中心旋轉，每一道都泛著暗金色，像凝固的血。“這是...天罰封印的紋路！“她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最近的一道咒文，“我宗門典籍里記載過，百年前大劫后，有大能者用此陣封印過什么...但典籍里說，那東西已經被徹底消滅了。“

葉昊的靈核突然發出蜂鳴。

他順著陣法中心望去，那里嵌著一塊半人高的黑色晶石，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每道裂紋里都滲出暗紅的光。

他往前走了兩步，腳踩在陣法邊緣的瞬間，整個洞穴都震動起來，鐘乳石“噼啪“墜地，在三人腳邊砸出深坑。

“那是'封印核心'的一部分。“

蒼老的聲音突然在洞穴里回蕩。

陳雨欣嚇得撞進葉昊懷里，抬頭卻見他閉著眼睛，眉心泛著金光——是殘魂老人的聲音。“看來，那位至高存在已經開始復蘇。“聲音里帶著百年的滄桑，“若讓這封印徹底崩毀...整個世界都將陷入混沌。“

柳青瑤的佛珠“啪“地斷裂。

檀木珠子滾落在地，在陣法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至高存在？

我宗門說百年前是末法降臨，靈氣枯竭是天道自行調整...難道都是騙我們的？“她蹲下身撿起一顆珠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師父臨終前還說，要我們守好山門，等'天罰'過去...原來根本沒有天罰，是有人在封印！“

葉昊的金紋已經爬上脖頸。

他望著黑色晶石，腦海里突然閃過無數畫面：漫天神佛在戰火中隕落，鮮血染紅了星河；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身影站在尸山頂端，手中握著半塊與晶石相似的黑玉，正將鴻蒙本源封印進地脈；最后畫面停在百年前的雨夜，同樣的黑玉碎片被埋入地底，而天空中，所有修士的靈識都被一道金光抹去...

“末法時代...“葉昊的聲音沙啞，“是舊神為了獨占鴻蒙本源，封印了整個世界的靈氣。

他們抹掉了所有人的記憶，讓我們以為是天地失了靈，卻不知...是被鎖了靈。“他抬起手，指尖離黑色晶石只剩三寸。

“別碰！“柳青瑤突然撲過來。

她的道袍被陣法邊緣的咒文割出幾道口子，“這晶石上的氣息...和我宗門禁地的'禁忌碑'一樣！

當年有弟子偷揭碑上封條，被吸成了人干！“

陳雨欣也攥住他的手腕：“昊哥，你之前用靈核吸收執念都那么吃力，這東西...“

葉昊低頭看了看兩人。

陳雨欣的眼睛里映著晶石的紅光，像浸在血里的星子；柳青瑤的發繩散了，幾縷青絲黏在汗濕的額角，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慌亂。

他笑了笑，反手扣住兩人的手：“如果我不碰，等封印徹底崩了，你們以為舊神會放過我們？“

他的指尖終于觸到晶石。

劇痛如潮水般涌來。

葉昊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額頭抵著晶石，冷汗順著下巴滴在陣法上，燙得咒文“滋滋“作響。

他看見更多畫面：被封印的不僅是靈氣，還有每個修士的潛力；舊神用凡人的信仰滋養自己，讓整個世界淪為他們的養料；而他的先天道體，本是破局的關鍵，卻被舊神封印了靈識，困在凡人軀殼里百年...

“原來我早該覺醒的。“葉昊的聲音帶著血沫，“是他們怕我破壞封印，所以鎖了我的記憶。“他的靈核突然暴脹，金紋從皮膚下沖出，像活過來的龍，纏上黑色晶石的裂紋。

晶石的紅光更盛了。

陳雨欣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往她身體里鉆，她死死攥住葉昊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昊哥！

你在發抖！“

柳青瑤的劍突然出鞘。

她割斷自己的一縷頭發，念了幾句晦澀的咒語，頭發化作青霧纏上葉昊的腰，試圖將他拉離晶石：“停下！

再這樣你會被吸干的！“

但葉昊的手像焊在晶石上。

他的瞳孔里映著無數碎片，最后定格在一張泛黃的照片上——是趙天雄懷表里的那張，少年和老婦人的笑。“他們連凡人最純粹的情感都要封印。“他低笑一聲，靈核的金光與晶石的紅光在掌心糾纏，“我偏要撕開這枷鎖。“

“轟——“

一聲巨響震得洞穴搖搖欲墜。

葉昊猛地抽回手，掌心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往外淌金血。

黑色晶石的裂紋徹底崩開，一道血色光芒直沖洞頂，將巖層穿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陳雨欣抬頭，看見血色光柱穿透地面，在夜空里撕開一道口子。

原本收縮的靈氣漩渦突然倒卷，像被捅了蜂窩的馬蜂群，在城市上空瘋狂盤旋，撞碎了無數高樓的玻璃。

柳青瑤望著那道光柱，突然抓住葉昊的胳膊：“你看！“

遠方的群山之中，被夜色籠罩的山巔上，一座被藤蔓覆蓋的古老宮殿正緩緩升起。

銹跡斑斑的青銅門“吱呀“裂開一道縫，門縫里漏出的光，和黑色晶石上的紅光一模一樣。

葉昊捂著流血的掌心站起身。

他望著那座宮殿，靈核在鴻蒙空間里劇烈跳動，像是在回應什么。

陳雨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覺后頸發涼——她好像聽見了什么聲音，從很古老、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混著風聲，像是誰在說：“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