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昊是被一陣刺痛驚醒的。

那疼痛仿佛從骨髓深處炸開，順著脊椎直沖天靈蓋，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針一點點挑動他的神經。

他的后背緊緊貼著一塊冰涼的碎石，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衫滲入肌膚，像蛇信般游走全身；喉嚨里腥甜翻涌，帶著灼燒般的苦澀；左肩的傷口還在緩緩滲出黑血——那是白袍老者黑霧里淬的毒，每滴落在地上的血都騰起一縷陰冷的霧氣，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意識回籠的瞬間，他猛地攥緊了身側的斷碑，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縫中嵌進了碎石渣，傳來細微的刺痛。

方才那聲“走”的口型還在眼前晃，冷霜消散前的眼神像根刺，扎得他心臟發疼，胸口悶如錘擊。

“這是……哪？”他撐著坐起，動作帶得腰間傷口裂開，血珠滾落，濺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他倒抽一口冷氣，空氣中的腐朽氣息隨之涌入鼻腔，混雜著某種殘存的劍氣，清冽如霜。

入目是漂浮在虛空中的古老廢墟，斷裂的石碑橫七豎八地懸著，碑身刻著的古字早被歲月啃噬得模糊不清；破碎的法陣紋路如蛛網蔓延，在暗紫色的虛空中泛著幽藍微光，偶爾閃動一下，如同沉睡巨獸的眼眸。

風里飄著腐朽的泥土味，混著若有若無的清冽劍氣，像極了鴻蒙空間最深處那座殘碑的氣息。

那氣息仿佛有形，拂過皮膚時帶來一絲刺骨的涼意。

“嗤——”

一聲極輕的震顫從識海深處傳來，像是某種古老的鐘音在腦海中輕輕震動，喚醒了沉睡的記憶。

葉昊瞳孔微縮，他感知到了——那縷若有若無的意志波動，和鴻蒙空間玉階上偶爾浮現的光影，是同一種韻律。

它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激起他靈魂深處的共鳴。

他扯下衣角粗略包扎傷口，血腥與布料摩擦的粗糙觸感讓他皺眉。

踉蹌著朝波動最濃處走去，腳步沉重，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發出細碎的響動。

半毀的神殿就藏在廢墟盡頭。

斷柱上的壁畫剝落大半，卻還能看出持劍少年的輪廓：他站在星河盡頭，劍指蒼天，腳下是崩碎的山河與跪伏的神魔。

畫中少年的劍鋒依舊凌厲，仿佛能割裂現實。

葉昊的指尖剛觸到壁畫，整座神殿突然泛起金光，溫暖而柔和，照在臉上仿佛陽光灑落。

塵埃簌簌落下，中央的祭壇上，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緩緩凝聚——正是壁畫里的少年，只是他的眉眼添了幾分滄桑，發間沾著歲月的霜色。

“終于等到你了，先天道體的繼承者。”殘魂的聲音像風吹過古鐘，帶著千年回響，低沉、悠遠，卻又透著一絲疲憊。

葉昊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涼的石壁，那種寒冷仿佛直接傳入骨髓。

他的右手下意識按在胸口——那里的鴻蒙空間正在發燙，溪流奔涌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清晰，仿佛就在耳畔流淌。

“你是誰？”他的聲音發啞，“和鴻蒙空間有關？”

“我是守墓人。”殘魂抬手，指尖拂過祭壇，一道光紋浮起，“鴻蒙不是空間，是諸天大戰后遺留的核心容器。它本是連接萬界本源的樞紐，卻被末法時代的‘他們’封印成了吞噬的兇物。”他的目光掃過葉昊的眼睛，那眼神深邃如夜空，仿佛能看穿一切秘密，“能真正駕馭它的，只有先天道體——而你的體質，是萬年難遇的純陽道體。”

“純陽道體？”葉昊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記憶即將破繭而出。

父母早亡、幼年流落街頭的畫面閃過腦海，“就因為這個，我被封印靈識？被當成容器？”

“被封印是為了活命。”殘魂的身影有些晃動，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百年前末法舊神發現了鴻蒙復蘇的跡象，他們怕本源重連會動搖自身權柄，于是獵殺所有可能覺醒道體的人。你的祖先，那位古帝，用血脈為引設下封印——你頸間的玉玨，是他最后留下的護道印。”

葉昊的手摸向頸間，這才驚覺玉玨不知何時裂成了兩半，斷裂處還殘留著溫熱的余韻。

他想起蘇婉兒拾到的那半塊，想起霧氣里那句“去碎片世界最深處找我”。

喉間突然發緊，他啞聲問：“那他們為什么沒殺我？”

“因為他們需要活的容器。”

話音未落，整座神殿劇烈震顫。

虛空中裂開一道黑縫，白袍老者的身影從中踏來，他的衣擺翻卷如墨云，掌心攥著枚刻滿咒文的青銅牌，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一股陰冷之氣，令人窒息。

“好個守墓人，藏了這么多年！你以為用殘魂就能護著這小子？”他的目光掃過葉昊，瞳孔縮成針尖，“鴻蒙空間的氣息……你竟能喚醒本源共鳴？”

葉昊瞬間繃緊。

他能感覺到白袍老者身上的壓迫感，比之前強了三倍不止——這老東西，剛才的戰斗根本沒盡全力。

“逃！”殘魂突然大喝，抬手在兩人之間畫出一道金色道紋。

黑芒與金光相撞的剎那，神殿的穹頂轟然崩塌，碎石如暴雨砸下，空氣中充滿塵土與爆裂的火光。

葉昊被殘魂推得踉蹌，識海里突然涌入一段口訣，字字灼燒著他的靈識：“先天道體，以血為引；吞本源者，破封見真……”

“老東西！”白袍老者的黑霧裹住道紋，指甲暴漲三寸，“你以為用這點神念就能擋我？等我煉化了鴻蒙空間，這小子的魂靈夠我祭煉三百年！”

殘魂的身影開始透明。

他望著葉昊，眼底有欣慰，有悲愴：“去尋真正的道脈，在本源吞噬開啟前……”他的聲音漸弱，“記住，鴻蒙不是吞噬，是連接。”

“前輩！”葉昊撲過去，卻只觸到一片虛無。

指尖穿過殘魂的身體，像抓進了一團霧氣，冰冷又空洞。

黑霧瞬間籠罩而來。

葉昊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激得他靈臺清明。

他想起殘魂的口訣，想起鴻蒙空間最深處那座懸浮的殘碑——“本源共鳴”四字突然化作金光，在識海炸開。

第八層結構如蓮花綻放，第九層“本源吞噬”的輪廓若隱若現。

“天地靈脈！”他突然抬頭。

虛空中，一條泛著青光的靈脈殘骸正從裂縫里飄出，靈脈表面的封印已經松動，露出里面流轉的靈氣，仿佛一條受傷的龍。

葉昊想也不想，抬手抓向靈脈。

鴻蒙空間的湖底靈核劇烈震顫。

靈氣如潮水倒灌，順著他的指尖涌入體內。

左肩的黑血被金光逼出，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原本滯澀的經脈突然暢通，他甚至能聽見骨骼發出的輕響，那是力量在重塑筋骨。

煉氣三重、四重……巔峰！

“砰——”黑霧撞在葉昊新凝聚的光盾上，濺起火星，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味道。

白袍老者的瞳孔里閃過驚怒：“怎么可能？你才覺醒多久？”

葉昊擦了擦嘴角的血，抬頭時眼神冷得像刀。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在沸騰，鴻蒙空間的山脈又拔高了一截，玉階上的星芒更盛了。

“現在，輪到我了。”他低喝，掌心凝聚出半透明的掌印——正是之前的萬道歸元掌，但這次，掌紋里流轉的光影更清晰了，能隱約看見佛塔、劍冢、丹爐的虛影。

“小輩狂妄！”白袍老者揮出黑霧，卻在觸到掌印的瞬間被絞成碎片。

他臉色驟變，轉身就要往黑縫里鉆。

“想走？”葉昊一步跨出，掌印追著黑霧而去。

“轟——”黑縫被掌印轟得粉碎，白袍老者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葉昊喘著粗氣，看著虛空中消散的黑霧，這才發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扶著斷柱坐下，突然聽見廢墟外傳來腳步聲。

“葉昊！”

雷虎的聲音帶著喘息。

他拖著一條滲血的腿，符槍斜扛在肩上，臉上還沾著焦黑的痕跡。

“你他媽知不知道這地方多危險？”雷虎罵罵咧咧地湊近，伸手要拉他，“那老東西的封印術連復蘇者總部都頭疼，你剛才差點——”

“我必須知道真相。”葉昊打斷他，目光投向廢墟盡頭。

那里，一座金色的宮殿正從混沌中浮現，飛檐上的風鈴在虛空中輕響。

“冷霜為我死了，我父母的死因，先天道體的秘密……”他攥緊了拳，指節發白，“我不能當縮頭烏龜。”

雷虎的手懸在半空，張了張嘴，最終重重嘆了口氣。

他望著葉昊的眼睛，突然笑了：“行吧，算我看錯你了。那老小子說的道脈，應該就在那座宮殿里？”他踢了踢腳邊的碎石，“要去就快點，我幫你看著后路——但要是遇到不對勁的東西，你他媽必須聽我指揮。”

葉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兩人對視的瞬間，遠處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音，像是某座塵封的門被推開了。

葉昊深吸一口氣，朝著宮殿的方向走去。

浮橋在腳下延伸，每一步都能感覺到鴻蒙空間的震動，像是在歡呼，又像是在警告。

“小心。”

一聲低語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葉昊猛地回頭，卻只看見雷虎疑惑的眼神。

他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虛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銀光——那是現實世界的方向。

同一時間，千里外的高樓頂端。

周浩然放下望遠鏡，鏡片上倒映著夜空中突然出現的金色光帶。

他摸出兜里的老煙桿，點了半天沒點著，指節卻在發抖。

“先天道體……終于覺醒了嗎？”他望著光帶消失的方向，低聲呢喃，“老東西們的封印，該破了。”

葉昊踏上最后一級浮橋時，宮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內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動了動，發出鐵鏈摩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