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裹著腐尸味灌進鼻腔，林昭的后槽牙咬得發疼。

停尸房里的棺材震動聲突然拔高，“咔啦”一聲，最靠近門的那具棺材裂出指寬的縫隙，一只青灰色的手從里面探出來，指甲縫里還粘著半塊發黑的裹尸布。

“挽秋！”他反手將蘇挽秋往身后一帶，右手已摸出腰間的黃符袋。

指尖剛觸到符紙，余光瞥見左側第三口棺材的棺蓋“嘭”地彈起——一具穿著墨綠壽衣的僵尸直挺挺坐起，猩紅的眼珠像兩顆浸了血的玻璃珠，喉間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蘇挽秋的銀針“唰”地扎進他肩井穴，刺痛讓林昭瞬間回神。

她的聲音裹著藥香飄過來：“尸傀陣的怨氣順著地脈走，東南方最弱。”說著已從袖中抖出三枚透骨釘，精準釘在東墻的三個墻縫里——那是停尸房的氣眼。

林昭指尖快速掐了個“破煞訣”，三張鎮靈符“呼”地竄起幽藍火焰，直撲最前排的僵尸群。

火焰舔到僵尸的瞬間，腐肉發出“滋啦”聲響，幾個動作慢的僵尸被燒得踉蹌后退，可后面的僵尸卻像沒知覺似的，踩著同伴的殘軀繼續往前挪。

“這不只是幻象。”林昭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

他能感覺到地面傳來的震動里帶著規律性的震顫——那是有人在操控尸傀的脈搏。

青冥令在掌心發燙，玉牌上的紋路突然亮起血光，照出角落里一道若隱若現的黑影。

“林昭，你的血脈里流淌著青冥閣最強的傳承。”幽冥使殘魂的聲音像銹了的鐵鏈在刮擦石壁，他從黑霧里浮出來，半張臉還保持著人形，另一半卻裂開森森白骨，“若能奪舍你的身體……”他的白骨手指猛地并攏成爪，“我便能重獲新生！”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利箭般穿透黑霧，直取林昭心口。

林昭本能地側身翻滾，青冥令擦著地面劃出火星。

可就在那黑影擦過他衣襟的剎那，他的太陽穴突然炸開劇痛——意識被什么東西猛地拽進了黑暗。

幻境里的月光格外明亮。

林昭站在一座雕著玄鳥紋的古老宮殿中央，四周的漢白玉柱上浮現出無數虛影：有白須飄飄的老者，有持劍而立的青年，甚至還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都是青冥閣歷代掌門的模樣。

他們的嘴唇開合著，念誦的咒語像潮水般涌進林昭的耳朵，每一個字都燙得他耳膜生疼。

“醒來吧。”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昭抬頭，看見上代掌門站在玉階頂端，腰間的青冥令與自己手中的玉牌共鳴著，“你是注定要繼承一切的人。”老人的身影突然模糊，宮殿的柱子開始崩塌，碎石砸在林昭腳邊，“他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魂！”

“轟——”

現實中的劇痛將林昭拽了回來。

他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石板，喉嚨里腥甜翻涌。

剛才的幻境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掐著“鎖魂訣”——那是青冥閣禁術，用來強行奪取他人魂魄的手勢。

“昭哥！”蘇挽秋的手按在他后頸，帶著藥香的體溫透過衣領滲進來。

林昭勉強抬頭，看見她鬢角的碎發被冷汗黏在臉上，鎮心簪的流蘇在顫抖，眼尾的紅痣卻比平時更艷，“你……你的眼睛……”

他摸向臉頰，指尖沾到黏膩的液體。

往地上一照——是血。

從眼角、鼻孔、耳孔滲出的血，在青石板上洇出個扭曲的“人”形。

幽冥使殘魂的笑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就在他頭頂三尺處：“血脈共鳴的反噬滋味如何？再撐半柱香，你的魂魄就會自己鉆進我懷里……”

林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意識正像漏沙般從指縫里流逝，青冥令不知何時掉在腳邊，玉牌上的金光只剩最后一線。

蘇挽秋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他聽見她抽銀針的動靜——那是懸壺居“九針救魂”的前奏。

“撐住。”蘇挽秋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林昭卻聽見她指尖銀針相擊的脆響，“我給你扎……”

話音被僵尸的嘶吼截斷。

右側的棺材群突然爆發更劇烈的震動，一具身高過丈的赤膊僵尸撞開棺蓋，胸口的血魂引閃著妖異紅光——那是前長老用來鎮壓血魂的封印，此刻正在崩解。

林昭的意識在模糊邊緣掙扎。

他看見蘇挽秋的身影在眼前晃動，看見她舉起銀針時，腕間的紅繩（那是幼年時他用青冥閣后山的藤條編的）在抖。

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滴在他手背上，是蘇挽秋的眼淚？

還是……

“林昭！”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他從未聽過的急切，“閉眼！”

林昭本能地合上眼。

下一秒，他聽見銀針破風的銳響，還有蘇挽秋指尖掐訣的輕吟——那是懸壺居“通脈針”的起手式。

有什么東西刺入他的百會穴，清涼的藥氣順著經絡炸開，暫時壓下了意識里翻涌的黑霧。

幽冥使殘魂的笑聲變了調。

林昭勉強睜開眼，正看見蘇挽秋攥著最后七枚銀針，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掃過他七竅周圍的穴位，銀針在月光下劃出銀亮的弧——

蘇挽秋的銀針精準刺入林昭風池、天柱、承靈三穴時，指節因用力過猛泛出青白。

她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滴進領口，腕間那根褪色的藤條紅繩被靈力震得微微發燙——這是她用懸壺居“九轉回陽訣“強行渡氣的征兆。

“穩住神！“她咬破舌尖，腥甜漫入喉間，靈力順著銀針如活物般竄入林昭體內。

林昭的七竅溢血突然凝滯，原本不受控的左手“啪“地垂落，指縫間凝結的黑血“吧嗒“砸在青石板上，騰起一縷青煙。

“咳——！“林昭突然弓起背，一口黑血混著腐臭的尸氣噴在地上。

他的瞳孔重新聚起焦距，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蘇挽秋蒼白的臉。

她發間的鎮心簪不知何時歪了，流蘇掃過泛紅的眼尾，卻仍咬著牙維持著施針的手型。

“挽秋...“他啞著嗓子開口，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蘇挽秋的指尖微微發顫，最后一枚銀針“叮“地落在他印堂穴，靈力如清泉漫過他混沌的識海：“先...先別說話。“她的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藥香，可林昭分明看見她后頸的青筋繃成細線——這是強行透支靈力的征兆。

“好個醫門小丫頭！“

陰鷙的冷笑炸響在頭頂。

幽冥使殘魂的白骨半臉裂開更多碎縫，原本半透明的身影凝出實質，骨爪上纏著的黑霧凝成尖刺，直取林昭后心！

林昭瞳孔驟縮。

他踉蹌著拽過蘇挽秋往旁一推，青冥令在掌心重新亮起微光——可這光太弱了，弱得像將熄的燭火。

骨爪帶起的風刃刮過他肩背，布料撕裂聲混著皮肉翻卷的痛，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鮮血順著指縫滴在蘇挽秋手背。

“昭哥！“蘇挽秋想撲過去，卻被林昭反手扣住手腕按在身后。

他抬頭時眼底燃著狠勁，嘴角卻扯出抹笑：“看戲的，該輪到我了。“

話音未落，幽冥使的骨爪已至面門。

林昭不躲不閃，右手成拳迎了上去——這是找死的打法！

蘇挽秋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見林昭拳鋒處突然騰起淡金色微光。

“砰！“

拳爪相擊的爆鳴震得義莊房梁簌簌落灰。

林昭被震得連退三步，可那骨爪竟也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他低頭看著自己泛著金光的拳頭，耳中突然響起上代掌門的聲音：“歸元真解第二層，需得魂魄受創時方能覺醒...“

“是傳承之力！“蘇挽秋眼睛亮了。

她顧不得靈力反噬的眩暈，從袖中抖出三枚朱符拍在地面：“昭哥！

引他的力入地脈！“

林昭瞬間明了。

他借勢側身，拳風擦著幽冥使的骨爪掃過，帶起的氣浪將地面的朱符震得獵獵作響。

朱符上的火紋突然竄起，順著地縫蜿蜒游走——那是蘇挽秋用醫門手法改良的“鎖魂地火“，專克陰邪。

幽冥使殘魂發出刺耳的尖叫，白骨半臉開始剝落，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色觸須：“你敢！

這具身體本就該屬于我——“

“屬于你？“林昭抹了把嘴角的血，眼中金光更盛。

他能清晰感知到體內有熱流在游走，每一寸經絡都像被重新洗練過。

青冥令突然從地面飛起，“嗡“地嵌進他掌心，玉牌上的紋路全部亮起，“青冥閣的傳承，從來只認血脈，不認野鬼。“

他踏步上前，掌間金光凝成半透明的光罩。

這一次換他主動出擊，掌心按在幽冥使胸口——那是魂體最薄弱的命門。

“轟！“

氣浪掀翻了整排棺材。

腐尸碎塊混著黑霧被震得四處飛濺，幽冥使的身影被轟得倒飛出去，撞在義莊后墻才勉強穩住。

他的人形半臉徹底崩解，露出下面扭曲的黑霧漩渦，聲音也變得支離破碎：“你...以為這樣就贏了？

真正的...試煉...“

“砰——！“

一聲悶響打斷了他的話。

義莊深處突然傳來石屑墜落的脆響，塵封的青磚地面裂開蛛網紋。

林昭與蘇挽秋同時轉頭，只見最里側的墻根處，一扇刻著玄鳥紋的石門正緩緩升起，門后涌出的陰氣裹著腐朽的檀香，吹得兩人衣擺獵獵作響。

蘇挽秋的鎮心簪突然發出清鳴。

她攥緊林昭的手腕，指尖還帶著剛才渡氣后的余溫：“那是...青冥閣的禁術密室？“

林昭望著石門后隱約可見的符文，掌心的青冥令燙得驚人。

他能聽見門內傳來細碎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念誦某種古老咒文。

“看來，“他扯了扯嘴角，將蘇挽秋護在身后，“我們的麻煩，才剛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