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你推薦的蘆薈膠很好用。”周曉雯的聲音里帶著雀躍，她將一杯冰鎮草莓味嘉華牛奶放在劉漫漫課桌上。

塑料杯外凝結的水珠順著杯壁滑落，在木質桌面上暈開一圈圈透明的水痕，“我昨晚涂了之后，曬傷的地方就不痛了。”

劉漫漫的指尖剛觸到沁涼的杯壁，教室后排突然掀起一陣衣料摩挲的窸窣聲。

有同學壓低聲音示警：“班主任來了！”

劉漫漫不慌不忙地把草莓牛奶塞進課桌，指尖卻在整理新書本時碰到了意料之外的觸感——柜子里靜靜躺著幾封信件，還有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她的手指懸在半空。

前世的高中三年，將所有精力都撲在題海里，她從未見過這樣帶著香氣的信箋。

然而她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世，從初一開始就注重養生護膚的自己，如今皮膚白皙透亮，身材勻稱挺拔，連氣質都變得不同——這些細微的改變，竟在不經意間吸引了別人的目光。

“咔——”

鉛筆斷裂的脆響像道閃電劈開空氣。李青禾的指節繃得發白，柜子里的素描本在他掌心蜷縮成痛苦的弧度。陽光將他半邊臉浸在陰影里，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停駐的鴉羽。

“看來...”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尾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不止我一個人...”話語突兀地斷在半空，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種苦澀。

“嗯？”劉漫漫轉過頭，細碎的金芒在她睫毛上跳躍，“青禾，你剛才說什么？”

“漫漫...”他忽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垂，“有時候我...”那修長的手指在柜子里無意識地摩挲著斷裂的鉛筆，木屑簌簌落下，在素描本上積起一小堆金色的塵埃。

班主任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皮鞋叩擊地面的聲響像是倒計時的鼓點。

劉漫漫下意識要把信件塞回去，卻聽見“啪”的一聲——李青禾的素描本掉在地上，翻開的頁面正好是幅未完成的畫：少女站在電玩城抓娃娃機前，腮幫子因為專注微微鼓起。畫紙邊緣標注著日期，赫然是昨天。

全班同學的注意力都被這聲響吸引過來。在班主任推門而入的瞬間，李青禾迅速彎腰撿起素描本。

班主任王老師踩著早讀鈴聲走進教室，手里厚厚一沓試卷“啪”地砸在講臺上。粉筆灰被震得飛揚起來，在晨光中形成一道朦朧的霧障。

“都安靜！”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全班，“雖然你們剛結束軍訓，高中不是給你們混日子的地方。”

劉漫漫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桌角——那里還留著李青禾早上偷偷放下的薄荷糖。

“這是摸底測驗，我要看看你們中考成績有沒有水分。”

王老師“嘩啦”抖開試卷，紙張摩擦的聲音刺耳，“雖然現在不分重點班了，但高考可不會對任何人手軟！”

他冷笑一聲，手指敲了敲黑板上的倒計時，“距離第一次月考還有15天，年級前30名會進‘培優小組’，有額外競賽輔導——至于其他人，自己掂量。”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林少霖轉過頭，沖劉漫漫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他臉上的曬傷還沒褪凈，和李青禾鼻尖的脫皮一樣，像是被撒了一層細鹽，在陽光下泛著微紅。

試卷傳遞的沙沙聲里，劉漫漫的指尖挑開了最上方那封信。素白的信紙滲出薄荷的涼意，字跡工整得令人心驚——每一筆都像是反復描摹過千百遍才敢落筆：

「給喜歡星之卡比的女孩：

軍訓時看到你偷偷把水分給中暑的同學。

你手腕上的曬痕比任何勛章都耀眼。

——7班陳默」

紙頁突然變得滾燙。前世記憶里那個總出現在校友雜志上的青年攝影師，此刻化作信紙上清瘦的筆跡。

她忽然想起大四那年校友會，陳默脖子上掛著的徠卡相機，以及他挽起袖管時一閃而過的星之卡比紋身——粉色的惡魔此刻正靜靜躺在她的鉛筆盒里。

“傳到你了。”前座輕叩桌面。劉漫漫慌忙接過試卷，余光瞥見李青禾正在草稿紙上畫幾何圖形——是那種前世她總也解不出來的空間向量題。

“現在開始答題！”

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瞬間填滿教室。劉漫漫凝視著熟悉的數學公式，重生者的優勢在此刻具象化——這些曾經令她抓耳撓腮的題目，如今清晰得如同掌紋。

“第三題選C。”

極輕的氣音從右側傳來。李青禾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小得像是幻覺。他的睫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劉漫漫的筆尖頓住了。前世那個永遠站在領獎臺上的高嶺之花，此刻竟在給她遞答案？她轉頭時，發現李青禾的試卷已經翻到第二面，而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血色，連脖頸都染了一層薄紅。

快速做完語數英三份試卷已是1小時后，劉漫漫合上筆蓋起身拖動凳子的清脆聲響驚動了整個考場。她交卷時，李青禾幾乎同步站了起來，兩人的試卷同時落在講臺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走廊安靜得能聽見梧桐葉落的聲音。

整棟高一教學樓沉浸在考試的寂靜中，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里交織，像兩個提前交卷的共犯。

李青禾突然停住腳步，“給你寫信的那個人是？”

他的聲音很輕，一片梧桐葉卡在窗框上，在風里簌簌發抖。

劉漫漫捏緊了口袋里的信紙，薄荷香從指縫間滲出來。她看見李青禾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咽下了一顆未成熟的青梅。

“7班的陳默。”她故意讓鑰匙扣上的星之卡比露出半個腦袋，“軍訓時見過的。”

李青禾的睫毛突然顫了一下，像是被陽光刺到了眼睛。他抬手去推并不存在的眼鏡，養成的習慣，此刻暴露了他努力掩飾的動搖。

“那個宣傳社總帶著相機的？”他的聲音突然有了顆粒感，“他上周還拍死了三只馬蜂。”

劉漫漫差點笑出聲。

她向前一步，看著對方慌亂的腳尖：“你吃醋了？”

李青禾整個人凝固在原地，耳尖的紅暈迅速蔓延至脖頸，像一滴朱砂墜入清水。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不自覺地抵在鼻梁上，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可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陽光穿過他指間的縫隙，在臉頰投下細碎的光斑。

“我只是...”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怕你耽誤學習。”

劉漫漫微微瞇起眼睛。這個動作她太熟悉了——在前世大學圖書館里，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研究生李青禾，每當緊張時就會這樣推鏡框。可現在的他明明沒有近視，這個習慣從何而來？

遠處傳來交卷的鈴聲，驚飛了窗外的三兩只學校養的白鴿。

“你什么時候...”劉漫漫話剛出口，李青禾就像觸電般放下手。

“我該去幫老師收卷子了。”他倉促轉身，卻在邁步時被自己的鞋帶絆了個趔趄。這個向來從容的少年，此刻連背影都透著狼狽。

她突然有個荒謬的猜想：難道李青禾也...不，不可能...

她下意識否認了，手不自覺地放入口袋，一觸到信箋那刻，“7班的陳默。”

她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仿佛這樣就能從記憶深處打撈出更多線索。

前世的大四校友會上，陳默脖子上掛著的徠卡相機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他挽起袖管調試鏡頭時，手腕內側那個粉色的星之卡比紋身曾引起一陣善意的哄笑——“沒想到陳大攝影師還有這么少女心的一面。”

而現在，這個紋身的主人正以高一新生的身份，給她寫了一封帶著薄荷香氣的情書。

“這不可能是巧合...”劉漫漫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信封角落那個小小的星之卡比涂鴉，和她鉛筆盒上貼的貼紙一模一樣。

“漫漫，等下上體育課，走吧。”林少霖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你發現沒有，那些題目好像比中考的難很多”

這時周曉雯和陳雨湊過來，三人圍成的陰影恰好遮住了劉漫漫異常的表情。陽光透過周曉雯的馬尾辮，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最后那道幾何題...”陳雨點頭，“我連輔助線都不知道該畫在哪。”

“還是我們漫漫厲害啊，這么快就交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