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停在唐奇耳垂上時，他正彎腰收拾散落在地的炭筆。

李芙的密報還攥在左手，火漆印硌得掌心生疼——三日后的圣藝大典，教會要把所有“異端藝術“釘死在規則的十字架上。

“唐先生發什么呆？“上官樂叼著最后一顆糖葫蘆湊過來，糖渣子掉在他畫滿草稿的袖口，“難不成這破蝴蝶會說情話？“她伸手要戳，夢蝶卻“嗡“地振翅，淡青色翅膀掃過她指尖，驚得戲班班主縮回手直甩，“哎哎！

這蝶兒帶電的？“

“是靈韻殘留。“李清貞從圍裙口袋摸出黃銅放大鏡，機械玫瑰在她胸前微微轉動，“和艾德里安...消散時的光粒一樣。“她的聲音輕了些，煙黑的鼻尖皺成小丘——上回在黑市閣樓，那個老畫宗就是這樣化作星屑，臨走前塞給唐奇半本殘卷。

唐奇沒搭話。

他盯著夢蝶翅膀上流轉的星芒，喉結動了動。

記憶突然涌上來：八歲那年，母親被綁上火刑柱前，塞給他半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絲線里也纏著這樣的微光。

后來教會說那是“邪術“

“它在指方向。“李芙突然開口。

她的指尖懸在半空，密報邊緣被她捏出褶皺——作為前圣像衛暗衛，她對靈韻波動的敏感僅次于唐奇的繪魂眼。

此刻夢蝶每扇動一次翅膀，空氣里就蕩開一圈極淡的漣漪，像石子投入靜湖，“往教堂地下密道。“

“得嘞！“上官樂把折扇“唰“地甩開，扇面赫然畫著教會七座教堂的結構圖，“前日我扮成花匠混進去，發現主祭壇下邊有條老鼠洞——“她突然噤聲，因為夢蝶正撲棱棱飛向窗外，翅膀尖兒掃過唐奇發梢，“走啊！

這小祖宗給咱們當導游呢！“

地下密道的霉味比唐奇預想的更重。

李清貞舉著熒光石燈，機械玫瑰的齒輪“咔嗒“作響——她在燈座暗格里藏了三管藝理紊亂粉，此刻正用戴皮手套的手輕輕拍打，像在安撫炸毛的貓。

上官樂走在最前，踩著她特制的軟底戲靴，每步都精準避開地磚縫隙——那是教會布下的靈韻陷阱，踩重了會觸發警報。

“停。“李芙突然抬手。

眾人頓住腳步，連呼吸都放輕了。

前方傳來皮靴叩地的脆響，是圣像衛的巡邏隊。

唐奇的繪魂眼微微發燙，看見空氣里浮著若有若無的靈韻絲線，那是陷阱啟動前的征兆。

就在守衛的火把光映上墻壁時，夢蝶突然從唐奇肩頭飛起。

它繞著上官樂轉了兩圈，淡青色翅膀扇出細密的風。

戲班班主眼睛一亮，從腰間摸出個核桃大小的青銅面具——那是她新改良的“千聲匣“，能模仿百種聲線。

“報告隊長！“上官樂捏著公鴨嗓喊，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西回廊的靈韻燈滅了三盞，怕是有老鼠啃電線！“

前方腳步聲頓住。“小王八蛋又偷懶？“守衛隊長的粗嗓門震得密道石壁落灰，“老子剛查過西回廊——“

“叮鈴！“

李清貞不知何時彈出顆小銅鈴。

鈴聲清越，混著上官樂模仿的“老鼠竄動聲“，竟真讓守衛隊長罵罵咧咧調頭：“奶奶的，算你小子命好！

走！

抓耗子去！“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上官樂把面具往懷里一揣，沖李清貞比了個“牛“的手勢。

煉金術師翻了個白眼，從圍裙里摸出個陶瓶：“隱靈藥水，每人喝半口。“她晃了晃瓶子，深綠色液體泛著熒光，“能屏蔽靈韻波動半個時辰——但喝完別親嘴，味兒比過期的煉金廢料還沖。“

李芙抿了口藥水，皺著眉把瓶子遞給唐奇。

他剛沾到舌尖就皺眉：“這是加了臭鼬腺？“

“加了三滴。“李清貞面無表情，“防止你們嘴饞多喝。“

密道越走越深。

唐奇的繪魂眼看見石壁里嵌著褪色的壁畫，是百年前的畫宗們——他們的靈韻被抽成金絲，織成一張泛著冷光的網。

他想起前晚在殘卷里讀到的記載：“規則之靈，以血為線，以魂為梭。“此刻夢蝶停在壁畫上，翅膀輕輕拍打著畫中一位白胡子老者的眼睛——那是艾德里安的師父。

“到了。“李芙突然停步。

前方是道青銅門，門中央刻著螺旋狀的靈韻紋路，“原初藝理鎖。“她摘下手套，指尖按在紋路間，“我祖父參與設計過這鎖，他說真正的解法藏在...藝理的心跳里。“

唐奇看見她的指尖泛起淡藍色光紋，和鎖上的紋路慢慢重合。

李清貞的機械玫瑰突然“嘀“地一響，提示隱靈藥水只剩十分鐘。

上官樂把折扇咬在嘴里，摸出兩把細如發絲的戲用銀簪，隨時準備幫忙撬鎖——雖然她知道，這鎖要是能撬開，李芙早該把教會的金庫搬空了。

“咔。“

鎖芯轉動的輕響比羽毛落地還輕。

青銅門緩緩開啟，混著鐵銹味的風涌出來，裹著若有若無的圣歌。

唐奇的繪魂眼突然刺痛——祭壇里的靈韻像活了過來，千萬根銀線在空氣中交織，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中央站著雷文大主教。

“歡迎。“雷文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他黑色法袍上的圣痕泛著冷光，身后浮著規則之靈的虛影，“你們以為能挑戰秩序？“虛影張開無數光手，靈韻網開始收縮，“在我眼里，你們只是混亂的殘渣。“

上官樂的折扇“啪“地折斷。

李清貞的機械玫瑰突然噴出一股藍煙——那是藝理紊亂粉提前觸發的征兆。

李芙退到唐奇身側，指尖扣住袖中短刃。

而唐奇只是盯著雷文身后的靈韻網，從懷中摸出一塊空白畫布。

“您弄錯了。“他擦了擦眼角的炭灰，笑意在嘴角漾開，像從前在街頭畫速寫時那樣隨意，“我來，不是為了推翻規則......“他展開畫布，繪魂眼的光芒在眼底流轉，“而是為了證明，真正的藝術，不需要它。“

虛空突然震動。

規則之靈的聲音如潮水涌來，帶著千萬個被封印的畫靈的嗚咽：“你沒有靈韻，你什么都不是。“

唐奇舉起畫筆。

他想起母親繡帕上的并蒂蓮，想起艾德里安消散時的星屑，想起所有被捂住嘴的故事。

畫布在他手中輕輕發燙，像有無數個聲音在低語。

“你說得對。“他輕聲說，畫筆尖抵住畫布，“我不需要靈韻......“

祭壇的風掀起他的衣角。空白畫布上，第一筆淡墨痕跡緩緩暈開。

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