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裹著鐵銹味的風灌進靈韻拍賣行的閣樓時，唐奇正把秘卷攤在鋪滿畫稿的木桌上。

月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在紙頁上織出銀網——這是他自賽場帶回后第三次翻檢，前兩次只看到孩童泥蝶旁那行“靈韻無高低“的批注，此刻卻有墨痕像被溫水泡開的茶漬，正從紙背緩緩滲到正面。

“清貞，把煉金燈往左邊挪半寸。“他喉嚨發緊，指尖懸在紙頁上方不敢觸碰。

身后傳來金屬碰撞聲，李清貞的牛皮靴踢到了裝魔藥的銅罐，“著什么急？

我這還......“話沒說完，她突然湊近，煉金眼鏡的鏡片因靈韻波動泛起紫暈，“唐小先生，你這秘卷怕不是成精了。“

閣樓里其他動靜霎時靜了。

上官樂正把戲服上的金線往發間別，此刻折扇“啪“地敲在掌心；李芙剛把今晚收集的情報折成紙鶴，指節捏得發白；蹲在炭盆邊烤紅薯的小墨“哇“地吹了吹被燙到的手指，畫靈——那只總在他肩頭撲棱的藍尾雀突然振翅，羽毛尖掃過秘卷邊緣。

唐奇屏住呼吸。

月光正好漫過紙頁第三行，一行淡如蟬翼的字跡浮現出來：“若欲知真相，請往'舊藝匠陵'。“

“舊藝匠陵？“李芙的紙鶴“撲“地落在桌上，她翻開隨身的皮質筆記本，紙頁間掉出半張泛黃的手稿，“百年前大崩壞前，最后一批拒絕向教會妥協的自由藝匠就葬在那里。

我曾在家族典籍里見過殘記......“她頓了頓，指尖劃過筆記本上的密文，“他們說那是'藝理的子宮'，能孕育出最原初的靈韻。“

“所以這秘卷是在給咱們指路？“上官樂湊過來，發間的金線蹭到唐奇耳朵，“那地方我聽說過，在黑森林北邊，當年教會燒了三天三夜，說要凈化邪靈。“她突然用紅袍裁判的公鴨嗓模仿：“'讓異端的骨頭在火里懺悔！

'——嘿，像不像今天那老東西？“

李清貞突然把裝著綠色粉末的琉璃瓶重重擱在桌上，“先別急著感動。“她扯下沾著藥漬的圍裙，露出腰間別著的微型煉金炮，“圣子會的夜行者小隊已經出發了。“

“怎么知道的？“唐奇抬頭，發現上官樂正憋著笑轉折扇，扇骨上沾著半塊沒擦干凈的胭脂。

“剛在樓下用紅袍裁判的聲音給圣子會分部傳了信。“她模仿起老學究的顫音：“'速派夜行者封鎖舊藝匠陵，唐奇那邪道要偷遺......'然后他們慌得連暗號都沒對就說漏了。“說到這兒她終于笑出聲，“那接線的小修士聲音抖得像篩糠，我都怕他把墨水瓶打翻。“

閣樓里的空氣驟然緊繃。

李芙抽出腰間匕首，刀鋒在月光下劃出冷光：“夜行者是圣子會最精銳的暗殺部隊，擅長追蹤靈韻波動。

咱們帶著秘卷，等于舉著火把在黑夜里跑。“

“所以需要這個。“李清貞晃了晃琉璃瓶，綠色粉末在瓶中翻涌如活物，“隱靈粉，能暫時屏蔽靈韻波動。

剛讓小墨試過——“她沖蹲在炭盆邊的畫童挑眉，“那小崽子畫了只胖兔子，靈韻愣是消失了三秒。“

小墨立刻舉起炭筆抗議：“是三秒半！

而且那是阿黃！“他肩頭的藍尾雀撲棱著飛到秘卷上方，翅膀尖掃過“舊藝匠陵“幾個字，突然發出一聲清啼。

“但用量不能超過半勺。“李清貞的表情嚴肅起來，“多了會干擾繪魂眼——唐奇，你要是想看清靈韻脈絡，得忍著點。“

唐奇捏起琉璃瓶晃了晃，粉末在指縫間沙沙作響：“總比被夜行者割脖子強。“他轉向上官樂，“戲班的人能配合嗎？“

“早備好了。“上官樂展開戲服，竟是件洗白的修女袍，領口別著朵紙扎的白玫瑰，“明早咱們走黑森林南道，我帶著戲班扮送葬隊——“她突然用哭腔唱起來：“'圣徒啊莫要怪，這棺里躺的是偷藝的賊~'再往路邊撒點假靈韻石。“她眨眨眼，“圣子會的人聽了戲文，準以為咱們是在轉移'贓物'，追著假棺材跑。“

“好手段。“李芙難得扯動嘴角，“不過得給夜行者留個'尾巴'——讓他們以為追上了，實則......“

“實則咱們抄北道的密徑。“唐奇接上話，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一道虛線，“我十歲時跟著母親去黑森林采繡線，記得有處懸崖下的枯河能過人。“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低，“母親說那是藝匠們偷運畫稿的路......“

閣樓里靜了一瞬。

李清貞重重拍他后背：“酸什么？

再磨嘰月亮都要落了。“她扛起煉金炮走向樓梯，皮靴聲在木階上敲得山響，“小墨，把隱靈粉裝進軍用水袋；李芙，檢查匕首淬毒了沒；上官樂——“她回頭瞪戲班主，“把你那身修女袍的腰帶系緊，別跑著跑著掉下來露餡。“

子時三刻，一行人摸黑出了拍賣行后門。

上官樂的戲班已經在街口支起白幡，送葬的嗩吶吹得跑調，倒真像那么回事。

唐奇把秘卷貼身藏好，能感覺到紙頁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小墨攥著水袋跟在他腳邊，藍尾雀縮成個毛球蹲在他頭頂——隱靈粉的效果已經開始，靈韻波動像被蒙了層霧。

黑森林的風卷著松針的氣味撲來。

他們沿著枯河走了約莫半里，唐奇突然頓住腳步。

繪魂眼告訴他，左側三十步外的樹冠在異常晃動——不是風，是有人踩斷了枯枝。

“清貞，往左偏兩度。“他低聲說。

“明白。“煉金炮的炮口微微轉動。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影如夜梟撲下。

唐奇抬頭，正看見一支淬毒飛鏢破空而來，軌跡在他眼中清晰如金線。

他側身避開，飛鏢“噗“地釘入路邊石碑，石屑飛濺處露出一行新刻的小字：“夜行者到此一游“。

“挺有閑心。“唐奇摸出炭筆，在石碑另一側快速劃拉，“幫你題個下聯。“

待眾人湊近，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夜貓子別太急，這墓不是你家地。“

“唐小先生好文采。“上官樂憋著笑用戲腔念，“就是字丑了點。“

話音未落，低沉的男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像石子投入深潭：“你們已經被包圍。“

月光被烏云遮住大半。

樹影里轉出七道黑影，為首者手持長刃，刀刃泛著不屬于人間的幽光——那是用被凈化的靈韻淬煉的邪兵。

夜行者的面罩只露出一雙灰藍色眼睛，像兩滴凍在冰里的毒。

“終于肯現身了？“唐奇摸了摸懷里的秘卷，紙頁燙得幾乎要燒穿內衣。

他看向李芙，后者正無聲地打手勢：左三右四，注意腳下陷阱。

李清貞的煉金炮已經上膛，小墨的藍尾雀突然從頭頂竄起，在夜行者隊伍上方劃出一道藍光——那是畫靈在標記敵人位置。

上官樂的手悄悄按在腰間的響板上。

她用只有同伴能聽見的氣聲念道：“戲要開場了，各位——“

烏云突然散開。

月光重新潑在眾人身上，照見不遠處的山壁上，半座殘缺的石拱門若隱若現。

門楣上的浮雕雖已風化，仍能辨出幾支交叉的畫筆，和一行被青苔覆蓋的古字：“藝匠歸處“。

夜行者的長刃發出嗡鳴。唐奇望著那座石門，突然笑了。

“各位，“他說，“該掀棺材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