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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柳無姿(五千字單章)

牢房里陰暗潮濕,稻草散發著霉味。

武松盤膝坐在角落,冷眼看著一群哀嚎的潑皮被獄卒粗暴地推搡進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鐵柵欄門“哐當”一聲鎖上,隔絕了外面的光亮。

這些人,武松認得,都是張鋌手下的爪牙,平日里在縣城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沒少干齷齪勾當。

他不止一次將這些當街行兇的家伙扭送到縣衙,可每次都是前腳送進去,后腳就被李知縣尋個由頭放出來,氣得他牙癢癢。

后來還是吳興私下提點他,這張鋌和萬利坊背后的干系甚大,讓他莫要插手。

武松心中憤懣,卻也無可奈何。

可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縣衙竟然真的對張鋌的人動手了。

這群被丟進來的漢子,看見角落里的武松,都涕淚橫流地哭喊起來:“武都頭!你為何那日不一刀殺了西門慶那賊人!”

“西門慶?”

武松的瞳孔猛地一縮,這個名字像一把匕首,狠狠扎進他的心里。

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他想不通,張鋌這伙人被抓,與他殺不殺西門慶,有何干系?

他按捺住心頭的怒火,沉聲追問。

在七嘴八舌、顛三倒四的哭訴中,武松總算拼湊出了事情的原委,只是這視角全是站在張鋌這一方的。

說是西門慶用一種聞所未聞的法子,搶了張鋌的賭坊營生,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說動了李知縣,對張鋌趕盡殺絕。如今張鋌帶著心腹家眷跑了,他們這些跑不掉的,便成了替罪羊。

聽完這些,武松心中五味雜陳。

一來,他覺得甚是解氣,張鋌這伙人作惡多端,如今落得這般下場,純屬報應。

西門慶這手“以惡制惡”,當真算得上是個狠角色,讓他都忍不住想喝彩。

二來,他心中的困惑卻更深了。

這個西門慶,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只是個沉迷酒色的草包。

首先,那日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地敗給他?

而且還是一招!

武松至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身的本事,竟然連對方的身都沒近,就著了道。

其次,在他昏迷之后,意識尚存一絲清明,能清晰地感覺到,西門慶那柄冰冷的刀鋒,就抵在他的后心要害。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西門慶最終卻沒有下手。

當時只當是那廝婦人之仁,膽小怕事。

可如今看來,一個能將張鋌這地頭蛇連根拔起的人,會是婦人之仁?

武松緩緩閉上眼睛,將外界的嘈雜隔絕開。

黑暗中,西門慶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幾分不羈的臉,愈發清晰起來。

他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小瞧了這個對手。

這個西門慶,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

…………

柳無姿穿山越嶺,出了二仙山,一身的疲憊,身后背的大包裹,已是癟了一大半。

抬頭看了看太陽所在的位置,手指掐了掐,邁開步子,繼續向西而去。

她需先抵幽州城,此時稱作析津府,屬大遼南京,再從那里往南,便是大宋地界。

只是這官道之上,氣氛很是壓抑。

道旁不時能看到三五成群、衣衫襤褸的逃難之人,一個個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似是失了魂的木偶。

柳無姿打聽后,才曉得是東京遼陽府一個叫高永昌的官人反了,遼、金、高永昌三路人馬殺作一團,卻都不忘劫掠沿途百姓。

“唉,天下蒼生皆苦……”柳無姿心里嘀咕一句,她雖自幼在山上長大,但也知道兵荒馬亂不是什么好光景。

又走了一程,找了半截樹樁子坐下,從布袋里摸出半塊干硬的炊餅,就著涼水美美地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思索路上的事。

她發覺這一路上,但凡打照面的人,無論是那些難民,還是偶爾路過的行商,看向她的眼神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驚訝,甚至會出現呆滯。

這等事她自小到大已是慣了,只是后來在道觀里,師兄師弟們見怪不怪,她才漸漸忘了自己長得“太特別”。

柳無姿沖著幾個此刻正目瞪口呆望著她的難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群人流露出一抹迷醉和錯愕,回過神后,慌忙低頭趕路。

“瞧,又把人嚇跑了。”柳無姿渾不在意地聳聳肩。

“吃東西的時,把腿合攏!”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

柳無姿嘴里咀嚼地動作停滯片刻,然后又權當沒事人似的繼續啃著炊餅。

自打下山之后,心里總是浮起一些不知所謂的聲音,只是那個聲音她說她的,她仍舊我行我素,該干嘛還干嘛。

柳無姿扛著那癟了一半的大布袋,一路走得腳步輕快,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柳無姿停下腳步,好奇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緊緊拉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小手拼命向后伸著。而在他對面,一個面容憔悴的男子懷里抱著個更小的男孩,那男孩也在嚎啕大哭,小手朝著中年男子的方向伸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被吃!”小女孩歇斯底里地哭嚎,聲音里滿含絕望。

“娘!娘!”男孩的哭聲與之呼應,兩個孩子都在拼命掙扎,想要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

兩個男人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甚至變得更加粗暴,他們各自拉扯著對方的孩子,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其他難民圍在一旁,有的低頭不語,有的唉聲嘆氣暗自垂淚,也有人竟流露出羨艷,吞咽著口水。

柳無姿心頭一緊,瞬間明白了眼前的情形,心中塵封已久的記憶,像是被扒開塞子的香檳……

“住手!”柳無姿暴喝一聲,幾乎是同時,那股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莫沾因果,易遭反噬?!?

“屁的反噬!”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那群難民面前。

難民們被這突然出現的道姑嚇了一跳,紛紛后退。

那兩個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恐地看著柳無姿。

見一個身穿寬大道袍的道姑,怒目圓睜,手按佩劍,一陣風恰如其分吹過,寬大的道袍咧咧作響,凹凸有致的身材異常明顯。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是被嚇住的,而是這個道姑長得太過漂亮,美的不似凡人,一時都有些心神失守。

“放開孩子,滾!”聲音如泉水叮咚,本是命令呵斥,卻聽得如同仙音。

兩個男人嚇的松開了手,直到看見這如仙女般的人物抽出佩劍,佩劍上寒光冷冽,那些兵災逃出來的難民,本就驚弓之鳥,最見不得此物,嚇得扭頭就跑,帶動著其他人也跟著四散逃竄起來。

兩個孩子矗立在那里一動不動,茫然無措,大一點的女孩眼神中并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反而充滿了郁結,他們不明白為什么爹娘要把自己當豬狗那般交給別人去宰殺,而小一點男孩則站在那里嚎哭不止。

柳無姿嘆了口氣,走到兩個孩子身旁。

那個大點的女孩子強忍著淚水,看著柳無姿,嗚咽道:“俺爹娘怎地不要我了?”

柳無姿語塞,什么都沒說,從懷里掏出兩個炊餅,“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姐姐,你是仙女嗎?”那個女孩沒有急著去吃,而是怯怯地問道。

柳無姿一怔,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可曾見過我這般模樣的仙女嗎?”

“仙女姐姐,你生得真好看,比畫上的仙女要好看?!?

“是么?是嗎?好吧,哈哈哈……童言無忌……”

柳無姿顯然很開心,這輩子她頭一次被人這么稱贊過,之前師兄們稱贊的話都是什么“小師妹,你真夠義氣!”“小師妹,你吃得真多!”“小師妹,你力氣可真大!”

她拍了拍他倆的小腦袋瓜子道:“隨我來吧。”

女孩看了眼這個比自己小得多的男孩,男孩正一邊嗚咽,一邊狼吞虎咽地啃著面餅,小女孩拉著對方的手,一面啃著炊餅,一面跟在柳無姿身后。

又走了三日,柳無姿身后的隊伍愈發壯大。

已有二十多個孩子,大的不過八九歲,小的還在蹣跚學步。他們彼此沒有血緣關系,卻都相互拉扯著,大點的背著小點的,形成了一個奇特的隊伍。

柳無姿走在最前面,她摸了摸自己雷鳴般的肚子,又想到身上癟癟的口袋,此刻心中痛徹心扉地明白了何謂“反噬“。

眼下的難處是,她一人還好說,大不了餓幾頓,以她的修為還死不了,但身后這群孩子可如何是好?

而且自己還有師命在身,可不能耽擱太久。

可她從未想過要舍棄這些孩子,好害怕他們會變成別人鍋里的一塊肉。

就這般又走了半日,距離析津府不足二十里了,遠遠地看見一支難民隊伍正在燒火做飯。

這支隊伍雖然也顯得狼狽,但隱隱有著組織紀律。

有人負責在隊伍兩側警戒,有人在沿途收集能吃的一切東西,甚至還有人專門照看隊伍里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這支隊伍的人臉上雖然疲憊,但眼中還有光,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柳無姿心中一動,快步上前。

“請問你們誰是頭?”

這群人也是神情呆滯了一瞬,很快就從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

此人約莫三十來歲,雖衣衫襤褸,但舉手投足間仍有一股氣勢,他的眼神銳利而深沉,像是經歷過無數風雨的老鷹。

當他看到柳無姿的那一刻,整個人愣住了,喉頭不禁的滾動。

柳無姿見狀早已見怪不怪了,這一路上遇到自己的人,皆是這般模樣,心中暗忖:我真在俗人眼中有這么丑嗎!

直接開口道:“這位施主,在下二仙山紫虛觀羅真人座下弟子柳無姿,能否求施主結下個善緣?!?

男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拱手道:“在下郭藥師,不知道仙姑有何吩咐?”

仙姑?俗世之人都這么會說話嗎?

柳無姿指了指身后的孩子們:“實不相瞞,一路收留了這些險些被吃掉的孩子,但貧道無力照顧。見施主的隊伍井然有序,想請收留這些孩子,此乃無量功德?!?

郭藥師聞言,面露難色,他看了看柳無姿身后那一大串孩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隊伍,沉默了良久。

“仙姑的善心,郭某敬佩。”他緩緩開口,“但實不相瞞,我等自身也難保,這一路走來,也是有上頓沒下頓?!?

柳無姿心中一沉,望著身后那些瘦弱的孩子們,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仍不死心地問道:“那前方的析津府,可否進城購些糧食?”

郭藥師聞言,臉上的苦笑更深了幾分。

他搖頭嘆息:“析津府守將賀重寶最是嚴苛,嚴防遼東漢人,但凡有難民靠近城墻十里,格殺勿論。我等沿途雖搜集了些財帛,盡可糴糧,但莫說進城,便是遠遠望一眼城墻也是奢望。”

柳無姿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點,挺起胸脯道:“小道倒是可以進城試試,就說為道觀采購些糧食?!?

郭藥師覺得以對方這容貌這身份,興許真個可以一試,轉身對身后的漢子們大聲吩咐:“快,把咱們搜羅的值錢物什都拿出來!”

不一會兒,幾個漢子便將搜羅來的財物堆成了一大包裹。珍珠、翡翠、瑪瑙、寶玉,各色珍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只是上面還沾染著斑斑血漬。

郭藥師看著這沉甸甸的包裹,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道:“這些物什著實不輕,仙姑如何拿得動?我叫幾個半大小子扛到城外,等仙姑進城尋了幫手再拿進城?!?

柳無姿嘴角含笑,緩緩俯身,纖細的手臂輕松地將那比她還重的包裹往肩上一甩,竟如舉鴻毛般輕松扛了起來。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郭藥師瞪大了眼睛,身旁的漢子們更是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這一幕實在太過違和,讓人難以接受。

…………

析津府的城門高大巍峨,青石砌成的城墻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

柳無姿一襲道袍,扛著一個巨大的大包裹,步履輕盈地走向城門。

守城的士兵本是例行盤查,可當目光落在這位道姑身上時,卻不由得愣住了。

“這位道長……不,這位仙姑從何處來?”一名年長的士兵略顯緊張地開口詢問,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幾分。

當容貌超出一個邊界時,一般的人只會升起敬畏之心,那些升起的齷齪念頭會在第一時間被“你也配!”給生生壓制下去。

“小道乃是二仙山紫虛觀羅真人的座下弟子,欲入城中采買些物什?!?

二仙山羅真人在這片地界還是有些名望的,被當地人成為活神仙的存在。

老兵更是恭敬,沒有半點盤查的膽子,躬身請柳無姿進城。

柳無姿微微頷首,扛著夸張的大包裹,昂首闊步地就踏進了析津府的城門。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幾名士兵這才回過神來,都不由得吞咽了口水。

“太美了,怕不是仙女下凡吧?!币蝗罕涓`竊私語。

城內的糧店很多,其中最大的一家坐落在繁華的街市中。

柳無姿推門而入,店主是個精明的中年男子,見有客人進來,連忙迎上前去。

可當他看清來人時,整個人都呆住了。這般美貌的道姑,他活了四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

“仙……仙姑需要些什么?”店主結結巴巴地問道,連平日里的精明勁兒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需要大量糧食,越多越好?!绷鵁o姿開門見山。

“大量?”店主一愣,“仙姑要這許多糧米作甚?”

柳無姿將肩上的麻袋輕輕放在地上,解開袋口,里面的各種金銀玉器散落一地:“為道觀采買。”

店主眼睛都直了,這許多財物,足夠買下他店里所有存貨了,磕磕巴巴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送到何處?”

“城外三十里即可。”

店主忙搖頭擺手:“那可不行,如今城外不太平,出去了怕就回不來了。”

柳無姿想了一下城外的狀況,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這糧隊怕是真不敢出城。

“那就送到城門口吧。”

店主這才松了口氣,險些與這筆大買賣擦身而過。

忙招呼伙計們,將庫房里的糧食一袋袋裝上板車,很快就裝滿了十幾輛,由十幾個伙計推著車來到城門口,這場景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

等到了門口,店主躬身道:“小人便不出城了,代我向真人問好?!比缓笥种钢@些板車,“仙姑可去邀幫手來,我等在此看著?!?

柳無姿哪里有甚么幫手,那些難民一旦靠近,便會被射殺,且若是被人曉得這些糧米是給難民的,怕又要多出事端來。

她先是看了眼這些板車,然后請店主用麻繩將這些車子首尾相連。

店主一聲令下,手下的伙計辦事也麻利,很快就都綁好。

柳無姿來到第一輛車前,雙手握住最前面那輛板車的車轅,這架勢是要憑一己之力,把車拉走。

店主和一眾伙計并四下百姓都奇怪可惜地看著柳無姿,心里怕是都在說:“生得這般好看的仙姑,竟是個憨子!”

柳無姿咬了咬牙,口中念念有詞,體內的法力緩緩流轉,一股暖流從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起!”柳無姿輕喝一聲。

所有人目瞪口呆,那十幾輛沉重的板車,竟然被她一個人輕松拉動了!不僅如此,她的步伐還很穩健,絲毫沒有看出來她有多么吃力。

“我的天??!”

“這……這還是人么?”

“仙女!一定是仙女下凡!”

圍觀的百姓和士兵都驚呆了,紛紛議論起來。

柳無姿卻顧不得眾人的驚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法力在一點點流失。自己這點法力怕也只能勉強拉出城十里地,到時自有郭藥師他們來接應。

法力還在流失,她的臉色也漸漸蒼白起來。

柳無姿拉著十幾輛裝滿糧食的板車,一步步走出析津府城門。

體內的法力在持續消耗,她的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身后傳來陣陣驚嘆聲,城門口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都在議論著剛才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就在她拉著車隊走出城門兩里多,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站?。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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