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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固有一死,社死也是死。

陽谷縣衙,監(jiān)牢。

武松很從容地盤膝而坐,三個碗口大的方塊窗,月光從中撒了進(jìn)來。

獨(dú)處黑夜,沒了白日那些喧囂血腥,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透過那狹小的窗口,他看黑夜中懸掛著的那輪滿月。

現(xiàn)在雖是三月中旬,卻也不由得聯(lián)想到了中秋佳節(jié),該是一家人團(tuán)聚的日子。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武松不由誦出這一句,只是下句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想到在外面漂泊了許多年,每逢中秋,心里就苦楚得厲害。

去年與兄長相見,那時就想著來年終于可以與兄長過個中秋節(jié)了。

唉……

武松眼圈又有些發(fā)紅,這世上能讓這個漢子流淚的,怕是只有武大了。

李知縣倒也未曾為難武松,終歸是幾日前才立下大功之人,其所為雖說激進(jìn)了些,卻也讓人打心底里佩服。若非西門慶能帶與他的好處更大,不說放了武松,至少也該將西門慶一并下獄才是。

只是為官之道,首要權(quán)衡利弊得失,武松必須重判得死,而西門慶自是無罪。

但他自覺有愧于武松,便未曾給武松上枷,還特意備了些酒食。

武松沒有用碗,單手拎起酒壇子,揚(yáng)脖灌下一大口。

酒漿入喉,非但不能澆愁,反倒愁上加愁。

想到白日里,李知縣不加掩飾的庇護(hù)那淫賊,自己在縣衙里,兢兢業(yè)業(yè)當(dāng)值辦差,又風(fēng)餐露宿押送物品去了東京。

卻也換不來,李知縣的秉公執(zhí)法。

抬起酒壇子,又是滿滿一大口。

心中愈發(fā)氣郁,憤懣難平。

想到自幼天生神力,無師自通,后逃難時遇到高人指點(diǎn),武藝精進(jìn),學(xué)得玉環(huán)步,鴛鴦腳,近戰(zhàn)肉搏無人能敵,甚至那吊金白額大蟲都能被自己赤手空拳給活活打死。

說一句天賦異稟,不算過分吧。

身高八尺,一身本事,卻無用武之地,家兄慘死,罪魁禍?zhǔn)孜鏖T慶,卻逍遙法外,那個只知吃喝玩樂的浮浪子弟,憑甚么活得那般滋潤,自家卻要身陷死牢……

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入肺腑,氣血翻涌。

依靠著牢房石壁,仰頭長笑。

“賊老天不公啊!”

死,他無所畏懼。

但沒能親手殺死西門慶,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而且還是被西門慶一招擊倒……

他怎么都想不通,為何眼瞅著刀就要刺入西門慶身體,卻撞上一堵看不見的墻,然后人就昏死了過去。

“恥辱!奇恥大辱!我竟不是那淫賊的對手。”武松神情落寞,”打虎英雄,呵,當(dāng)真是個笑話……“

武松將手中的酒壇子一口飲盡,在用力摔碎在地上。

他看了看四周,見整個牢房空無一人,這才站其身來,他可不想讓人瞧見自己做那個古怪甚至有些難以啟齒的動作。

不為別的,實(shí)在是太好面子。

閉上眼睛,開始仔細(xì)回憶西門慶那時的動作。

吸氣挺胸,身體站得筆直,下巴抬起,左手托右臂手肘,右臂半屈,彈出食指,然后對著虛空勾了勾手指。

這起手式,瞧不出有甚么攻防的門道。

雖鄙夷厭惡西門慶那廝,但那一招著實(shí)詭異,讓他這武癡如何能按捺得住。既然西門慶那廝使得出,自己也定然使得出。

西門慶那廝當(dāng)時喊了句甚么話來著?

……

月色灑在街道上。

陽谷縣路上幾乎沒人,除了那些青樓酒肆,各處都是黑燈瞎火。

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打破這份寧靜。

吳興拗不過西門慶,被西門慶連拖帶拽拉到縣衙。

邊說邊往牢房走去,有這個縣尉領(lǐng)路,自是無人阻攔。

吳興一臉興致盎然:“那潘金蓮我見過,確是生得標(biāo)致,賢婿你說,這嫂嫂和小叔子兩個,就沒點(diǎn)甚么首尾?”

西門慶想了想原著中,潘金蓮勾引武松那一段,武松的大義凜然,便說道:

“武松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怎會做那等敗壞人倫風(fēng)俗的豬狗之事!”

吳興卻不以為然,心道自己在外不也是個有口皆碑的好官人,可腦子里還不是時常轉(zhuǎn)著些男盜女娼的念頭。

“都是男人,有甚么不一樣。”

西門慶不屑地“嘁”了一聲,武松在他心目中,是個只愛打熬身體的武癡,不欺凌弱小,不近女色的好漢。

二人讓獄卒開了牢門,在前引路,徑直往大牢深處去了。

“你過來丫!“

”不對,你——過——來——丫!“

”還是不對,西門慶那廝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丫倒是過來丫!難道是我手指勾得不對?”

“你丫過來!”

“丫的!你過來!”

“這’丫的‘是何意……”

武松的話突然卡在喉嚨上,嘴角抽搐。

他瞧見不遠(yuǎn)處,那剛走進(jìn)牢房、表情古怪錯愕的三人,而自己此刻正保持著那有些令人羞恥的古怪姿勢。

一張臉騰地漲紅,只覺得自家有甚么東西碎了一地。

偷學(xué)功夫,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況且還是仇人的功夫。

寂靜的空氣里,吳興率先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沖武松挑起大拇指,轉(zhuǎn)身跟西門慶說道:“賢婿,這是不是你那一手蓋世不傳之絕學(xué)。”

武松心頭那一絲僥幸徹底破滅,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渾身都在顫抖。

而西門慶知道,大概武松足襪內(nèi),十個腳趾豆該是可以扣出個三世一廳出來。

他望著靈魂無處安放的武松,心里非常理解。

人固有一死,社死也是死。

只是,似乎武松殺自己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獄卒扭過頭去,不敢與武松那要?dú)⑷说难凵駥σ暎那亩阍诙松砗螅卤欢碱^認(rèn)出他是誰。

武松騰的站起,沖到牢籠跟前,雙手欲掰開鐵柵欄。

怎奈他天生神力,也撼不動這鐵柵欄分毫,武松死咬嘴唇,滲出鮮血,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殺了吳興和西門慶二人。

吳興嚇得后退一步,結(jié)巴道:“武都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咽了口唾沫,繼續(xù)說道,“西門慶偷人固然不對,你這偷師學(xué)藝嘛……嘿嘿,也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武松怒目圓睜,臉色鐵青,“噗”一口血霧噴得吳興和西門慶滿身滿臉。

西門慶愕然看著吳老登,心中驚道:老登,你嘴是開過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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