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粒子，抽得小院破舊窗紙嘩啦作響。方傾羽正縮在灶膛前，就著最后一點火星烤凍得發麻的手指，門板被“哐哐”拍響。

“丫頭！丫頭！開門！”是王桂香的聲音，帶著一股子火燒眉毛的急勁兒。

方傾羽拉開門栓，寒風裹著王桂香、李春蓮還有幾個平時相熟的嬸子一股腦涌了進來，差點把她帶個趔趄。

小破屋瞬間被擠滿，寒氣混著她們身上帶來的雪沫子，激得方傾羽打了個哆嗦。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咋還跟沒事人似的貓這兒烤火呢？！”王桂香一把抓住方傾羽冰涼的手，眼睛瞪得溜圓，“外面都傳瘋了！你知不知道？！”

方傾羽一頭霧水：“傳啥？”

“傳啥？！”李春蓮拍著大腿，聲音又急又高，“傳你跟陸首長扯證了！軍婚！大紅本子都領了！說啥‘契約婚’！真假啊？！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嬸子們吱一聲？！”

“就是！昨兒個劉寡婦家小兒子從團部回來，說得有鼻子有眼！說陸司令親口跟政委報備的，手續都走完了！”另一個嬸子湊上來，眼神里又是驚又是疑。

“小羽啊，你跟嬸子說實話，是不是真的？陸司令真看上你了？還是……有啥別的說道？”

方傾羽腦子“嗡”的一聲：

契約婚？！陸晏臨他……他動作這么快？！還“親口報備”？！他到底想干什么？！把這事徹底坐實？還是……借這層殼子徹底把她綁上他的船？

她心臟狂跳，臉上卻強撐著鎮定，大腦飛速運轉。

認？還是不認？怎么認？認了之后這滿村的風言風語怎么應對？還有方芳那幫人……

“嬸子們……”她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干，正琢磨著怎么把“項目合作”那套說辭再翻出來糊弄過去……

“嗚——嗚——！”

尖銳刺耳的汽車喇叭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瞬間撕裂了村子上空的風雪嗚咽喉。

緊接著，引擎粗暴的轟鳴和輪胎碾過雪地的聲響由遠及近，越來越大。

“哎媽呀，啥動靜？！”屋里人齊刷刷扭頭看向窗外。

只見不遠處村口那條被冰雪覆蓋的土路上，一輛、兩輛、三輛……整整三輛刷著軍綠油漆，車頭還插著小紅旗的軍用吉普車，如同鋼鐵猛獸般排成一列，卷著漫天雪塵，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車頭大燈在灰暗的天色下射出刺目的光柱，晃得人睜不開眼。

打頭那輛吉普車更是囂張，一路按著喇叭，毫無減速的意思，徑直沖到方傾羽小院那歪斜的籬笆門外。

“嘎吱”一聲，帶著刺耳的剎車尖嘯穩穩停住。車輪卷起的雪泥冰碴子“噼里啪啦”砸在籬笆和破木門上，卻半點兒沒沾那幾株藥材。

車門幾乎同時打開，第一輛車上跳下兩個神情冷峻如鐵的年輕戰士，動作迅捷地分立車門兩側。炯炯目光掃視全場，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第二輛車門推開，下來的是那位頭發花白、表情嚴肅的年長技術員，他手里還拿著個鼓鼓囊囊的文件袋。

最后，第三輛車的后車門被一個身材高挑又瘦得像竹竿，同樣軍裝筆挺的警衛員拉開。

直到那門穩當按在警衛員手里，陸晏臨筆直的腿才跨出來，挺拔身姿隨之完全展現。

軍呢大衣的下擺被風卷起，露出里面筆挺的校官常服。和平日里常穿的綠色棉大衣不同，這一件明顯更為正式。

皮質腰帶緊束，將他恰到好處的挺拔身材完全勾勒。

軍靴踩在凍硬的雪地上，發出沉悶的“咔噠”聲。他站在那里，宛如一柄出鞘的刀，周身散發著凜冽的寒氣，比這臘月的風雪更刺骨。

他目光銳利如電，穿透風雪和籬笆，直直地射向房屋門口擠成一團，正目瞪口呆的眾人。

以及人群中心那個裹著舊襖，臉色蒼白，也依舊拔俗的人。

她的眼神里還帶著一絲驚愕未消，偶爾有雪沫子吹過她披散的長發、她的眼角，好似風雪都為她而來。

一時之間，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寒風刮過車體時的嗚咽。

王桂香和李春蓮她們全都傻了眼，張著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陣仗，這排場，抓敵特都沒這么嚇人吧？陸首長他這到底是要干啥！

陸晏臨毫不在意那些驚駭的眼光，邁開長腿，幾步就跨過院中積雪，徑直走到小院里。

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整片陰影，瞬間籠罩了擠在門口的眾人。長期泡在軍區和前線磨出來的迫人氣勢讓她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讓開一條通道。

他正正站在方傾羽面前，帽檐下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穿透力，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方傾羽同志。”

“軍區‘越冬蔬菜高產穩產技術集成與示范推廣’項目，經兵團黨委特批，正式列為開春重點攻堅任務。”

他微微側身，示意身后那位年長技術員上前。

技術員立刻打開文件袋，抽出一份蓋著鮮紅大印的文件，聲音洪亮地宣讀：

“茲任命：紅星村知青方傾羽同志，為該項目首席技術負責人！全面負責紅星村核心試驗田及梨泉市紅星村軍區新建一號保溫試驗棚的示范推廣工作！”

宣讀完畢，技術員將任命文件雙手遞給方傾羽。

陸晏臨的目光掃過她灰敗的舊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方傾羽同志，現在我以最高指揮官的名義，命令你隨軍住宿。”

他微微抬手。

警衛員小武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洪亮：“方同志，車輛已備！請即刻出發！”

那兩個挎槍的戰士也同時挺直腰板，目光灼灼地看向方傾羽，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這哪里是“請”？分明是最高級別的“押送”和“保護”！

王桂香、李春蓮她們徹底懵了，腦子里剛才那些“軍婚”、“契約”的八卦念頭，瞬間被一通命令砸得粉碎。

這陣仗排場，這公事公辦的冰冷態度，哪有一點“新婚”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