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墨白打量著他,這個孩子很瘦小,身上穿著一身明顯嫌小的破舊粗布衣服,袖口褲管都少了一小截。他的容貌普通,就像今天在街角看到的報童那樣,放在人堆里并不起眼,唯一讓人有印象的地方,就是那雙透著機靈勁的眼睛。
李墨白靠近他,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說我不是他,那我是誰?”
男孩把剩下的湯都呼嚕呼嚕地喝了下去,道:“我不知道,反正你不可能是陸閻王。”說完想了想,又搖搖頭像是自言自語:“陸閻王怎么可能被關進來。”
李墨白竟有些失望。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希望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回想今天在看到江老板的時候,他分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樣的情感,震驚、內疚都有......其實還有如釋重負,還有不再孤單的希翼。
他從來不怕死,只怕孤單。
上一世,他克父母克兄弟,克身邊他愛的和愛他的所有人,至死孑然一身。這一世,他更是成了異世之魂,有家也注定難回,也許上天要他受盡孤單的折磨才肯放過他。
他用輕聲咳嗽掩飾自己的失望。
那孩子抬頭看他,問:“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他搖搖頭,道:“我沒事。你叫什么名字?為何關在此處?”
“我叫阿祥,家鄉鬧饑荒,我就出來到處討飯吃。他們誣陷我偷東西,把我抓了進來。不過這里和外面差不多,我只要有口吃的就好了。”阿祥每天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填飽自己的肚子,可惜他從來都填不飽肚子。
人最想要的東西,往往都求而不得。
周圍的犯人看著他倆熱絡,聽他倆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都覺得這一幕透著古怪。一個是霧津城有名的惡少,家財萬貫;一個是街頭流浪的小乞兒,朝不保夕。就算陸閻王這回是陰溝里翻船得了報應,這倆也不可能對得上眼啊!
陸老爺也覺得很多事透著古怪。震飛會拿著聯名訴狀回家脅迫霆飛去投案,此事背后必然有人策劃推動,否則憑他一介書生是做不到的。究竟是誰處心積慮地做這些事?那幕后之人最終目的是什么?
徐局長提前來示警,但沒有透露消息來源。這一步到底是對方的預設陷阱,還是疏漏之處?跟徐局長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一直相安無事,如今還可信嗎?
他最擔心的,還是霆飛。這孩子自從昏迷醒來后,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文質彬彬,變得謙和有禮,簡直比震飛還迂腐。這次直接把所有罪狀給認了,是要干嘛?不要活命了?霆飛原本是很惜命的啊!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他陸世雄從來不信邪。
夜深人靜,李墨白跪坐在墻角。這具身體雖然年輕,但顯然只是個紈绔,這些日子李墨白匯聚真氣成效不高,勉強可以有前世一成的功力。
阿祥一只腳腕上被鏈條鎖著,距離李墨白不遠,他索性就靠過來倚在李墨白身后。這孩子還挺能找睡覺的地方,李墨白的長衫已經破爛,但好在并不太臟。此刻,阿祥早已經入夢,時不時還砸吧下嘴。
李墨白漸漸身體前傾,猶如背負著阿祥。能夠被這孩子需要,他心底的溫情又不值錢地泛濫起來。索性放棄了修煉匯聚真氣,專心給他當肉墊。
忽然,背上的孩子在睡夢中顫抖起來,逐漸像打擺子似的。李墨白心知有異,轉身改用前胸頂著他的頭,喚他,竟是喚不醒。周圍的犯人有被這邊的動靜吵醒的,看了一眼,漠然轉了個身又顧自睡去。
李墨白見阿祥面色慘白呼吸急促,自己雙手被拷不便行動,一時竟無法救治他。情急之下,李墨白左手向上抬靠近鐵環,右手拽著鐵鏈向下拉,他盡量伸長右手去夠阿祥的手:“阿祥,醒醒,把手給我。”
阿祥踅眉,他努力地睜開眼,依言將手抬起摸索著夠到了李墨白的右手。
李墨白緊扣阿祥手腕,察覺脈象確實是中毒,于是翻手緊握阿祥掌心,輸入真氣為他逼毒。
半柱香后,只見阿祥嘔出一口污穢濁物,面色恢復正常,呼吸漸漸平和。
李墨白放下心。他暗暗尋思,這毒應該是下在自己的這碗菜湯里,阿祥倒是替自己受了罪。這點內力真氣耗費得也是不冤。
由于剛才事急從權,李墨白的左手腕已經勒出一道極深的血痕,幸好未傷及筋脈。
折騰半宿,李墨白已經精疲力盡。他靠在墻上,讓阿祥靠在自己胸前,二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直至第二天天明。阿祥睡得極好,睡夢中嘴角微翹很是香甜。
“《霧津首富之子殺人自首,司法界呼吁嚴懲特權》,霧津日報頭版頭條!”報童們在街頭巷尾大聲叫賣著今日的報紙,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購買。
霧津日報是霧津城當地最大的報社,其實加上報社主編也就七個人。全職記者只有三個,新來的大學生蘇念真就是其中之一。作為燕京大學新聞系畢業的科班生,竟然選擇來這種縣城級報社工作,實在是屈就了。可是蘇念真不這么想,她覺得報社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這里往往要身兼數職,“提筆能寫、出門能跑、見官能辯“這種全方位的鍛煉,可是非常有挑戰性的。
“念真,好水平!科班出來的到底不一樣,你只是給改了個標題,這篇報道的立意就大不相同了!”鄭主編對蘇念真的業務能力贊不絕口。
蘇念真職業性地一笑,道:“謝謝主編夸贊。這個事件我想跟進,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鄭主編臉上僵了一僵。這個名校出來的大學生記者好是好,就是對職場潛規則不太懂,還是個愣頭青。什么事情都只顧著往前沖,從來不看看周邊人什么想法。
“這樣吧,你跟閆哥一起去。讓閆哥帶帶你,司法部門這條線到底不是那么容易接上的。”
“行。”蘇念真不以為意,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完全不在意那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