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哥表示很頭疼。
這篇稿子本來是他采寫的,鄭主編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臨交稿前竟然讓蘇念真這個小丫頭片子給另取了個標題。這下報紙是熱銷了,他在司法部門的那些朋友也全部都給得罪了。
人家剛投案自首,案件明明還沒開審,哪來什么特權?陸家就一商賈之家,如果有特權,就必然是賄賂了司法部門才能獲得。這哪兒跟哪兒嘛!
“我說我的姑奶奶啊!如果這個案件審理結果,陸二少沒有被嚴判,必將激起民怨。如果陸二少真的罪不至死,可為了平息民怨而枉送了性命,你這不是變相妨礙司法公正嗎?”閆哥真是想給跪了。
蘇念真托腮想了想,也對。自己光顧著為百姓伸張正義了,忘了新聞輿論是把雙刃劍,言辭偏差是有可能會矯枉過正的。
“閆哥,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犯了錯誤。為了糾正錯誤,快點帶上我去跟進采訪吧。”蘇念真為了達成目的,從來都是敢作敢當。
“哎呦,蘇大小姐,我現在還能去找誰?我看您神通廣大,還是我跟著您吧!”
鄭主編讓他帶她,他就老老實實帶嗎?這小妮子明顯不是個善茬。最好讓她自己先去碰一鼻子灰。
蘇念真沒接話,話鋒一轉:“閆哥,你上次寫的報道,只說陸霆飛殺人犯法,沒有詳細展開。是不是警察局都還沒有真憑實據?”
閆哥嘿嘿一笑,道:“無可奉告。”
“閆哥,愛看戲嗎?今晚請你去霓裳大戲院看戲怎么樣?”蘇念真歪著頭巧笑倩兮。
閆哥頭皮發麻一臉警惕:“你想干嘛?”
霓裳大戲院的票價不便宜。今晚上演的《游園驚夢》是林青鳶主演的,包廂價格是每位五塊銀元。
后臺的銅鏡前,林青鳶正細細勾勒著杜麗娘的柳葉眉,指尖沾了胭脂,在眼尾暈開一抹薄紅。鏡中的人兒粉黛初成,卻掩不住眼底的冷意。
忽然,簾子被人輕輕掀起,一道纖細的身影閃了進來,她壓低聲音道:“林小姐,打擾了。我是霧津城日報的記者蘇念真,想問你前些日子陸霆飛輕薄你的事,是真的嗎?”
林青鳶的手微微一頓,胭脂在指尖凝成血珠。她沒抬眼,只淡淡道:“蘇小姐膽子不小,敢闖后臺問這個。”
蘇念真逼近一步,聲音更輕:“我還聽說,那天被陸霆飛欺負的,不止你一個……你姐姐林白鷺,是不是也在場?”
銅鏡“咔”地一聲輕響,林青鳶的指甲在妝臺上劃出一道淺痕。她終于抬眸,鏡中映出的不再是杜麗娘的柔婉,而是一雙淬了寒光的眼。
“陸霆飛就是個沒有底線的惡霸,他以為霧津城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她冷笑一聲。“他壞事做盡,你們報紙不是已經發了嗎,為何還要到我這里采訪?”
蘇念真追問:“可是警察局收到的聯名控訴上沒有你們倆的名字,是不敢告他嗎?”
林青鳶沒答,只將一枚鋒利的銀簪緩緩插入發髻。外頭鑼鼓已響,《游園驚夢》的唱詞幽幽傳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她對著鏡子最后抿了抿朱唇,輕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蘇小姐,與其把精力浪費在我這里,還不如先去查查陸霆飛的殺人案,如果證據確鑿,他更難翻身。”
“我會的。希望你們也能勇敢地站出來,不要讓道德淪喪的人渣敗類逍遙法外。”
林青鳶沒再說話,轉身掀開繡著折枝梅的簾子,背影纖瘦卻決絕。戲服的水袖垂落,在昏黃的燈下劃出一道暗紅的弧,像一痕未干的血跡。
誰都可以明顯感受到林青鳶的恨意。這個態度已經坐實了陸霆飛其中的一項罪狀。
蘇念真在筆記本上把第二項“奸淫婦女”劃去了。現在,只剩下第一項——殺人。
蘇念真根據了解到的情況,給陸霆飛這個惡少列舉了十多條罪狀,逐條查找人證物證。現在看來,隨便一條罪狀就夠他喝一壺的,她蘇念真還真沒冤枉他。上次的報道改標題造成的心理包袱,瞬間就沒有了。
只是,殺人就沒那么好查了。且不說第一現場早就被人破壞了,人證也無處可尋。葛老頭是個鰥夫,沒有親人。被害那天是個雨天,鄰居聽到陸閻王帶人來抓葛老頭,后面的事情就沒有目擊證人了。葛老頭的尸體是在郊外被發現的,虐殺。
也就是說,只要陸霆飛自己不承認,只要他的手下沒人反水作證人,這個殺人案是不能成立的。
現在最怪異的地方就在于,陸霆飛自己簽了認罪書,把這個殺人罪給認下了。
這是蘇念真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對于陸閻王這個惡少,她沒有親見過。所有的印象都是傳聞,或者是她走訪過的人親口告訴她的。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又惡又蠢?
蘇念真有點好奇了。她很想親眼見一見這個霧津城惡少,最好當面讓他把殺人始末講出來,再把他繩之以法。
李墨白最初只是想離開陸家罷了。他本就是個不祥之人,有父有母有兄弟有妻子的安穩日子是注定不會屬于他的。
上一世的慘痛,他不想經歷第二次。他想著只要認了罪入了獄,再撇清與陸家的一切關系,就可以不連累任何人,他可以回到孑然一身的狀態。憑他的身手,越獄后可以在這個后世浪跡天涯,若能潦倒度過一生,他就很知足了。
阿祥不過是個小乞丐,不過是接受了他的一份吃食,就差點替他成了冤死鬼。可見這一世他克身邊人的本事一點沒變,或許還更勝一籌了。
第二天,李墨白在阿祥醒了以后,冷漠地沒有再與他說話。孤單很痛苦,去害無辜的人他又于心不忍。如果讓他選擇,他覺得自己只配與孤單為伍。
吃飯的時候,阿祥眼巴巴地瞅著李墨白。可這頓,李墨白就像沒見到他的期盼似的,自顧自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