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府的門絕對不是那么好進的,特別是北系軍閥張大帥,那是有名的雁過拔毛。所有有求于他的人,在進門前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如果吃不消填滿張大帥的胃,那就還是別進去算了。
陸老爺這次是不得不進這扇門了。他對張大帥一向是愛搭不理,對方人品如何,陸老爺很清楚。而且,張大帥與日本人走得近,更是讓陸老爺不齒與之為伍。如果不是兩個兒子不爭氣,硬扯上了這個官司,陸老爺完全還可以守著自己的底線。畢竟,他還有南系軍閥撐腰。
霆飛這件案子,現在搞得他騎虎難下,如果再不跟幕后的張大帥服軟,恐怕是難以善終了。
可是,陸老爺閉門羹吃了好幾次,每次都推說張大帥不在或者有事。今天,終于請他到了客廳,這或許意味著可以最后攤牌了吧。
約莫等候了一盞茶的功夫,客廳的屏風后走出一位年輕的軍官,正是張大帥的副官。他向陸老爺拱手道:“陸老爺,您送來的東西張大帥很滿意,他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陸老爺趕緊站起來道:“請說。”
副官湊近小聲道:“五萬大洋只夠買一條命,不過從此這世間也不該再有陸霆飛了。”
陸老爺腦子嗡了一聲,轉念一想,似乎明白了,道:“老夫知道了。請代為轉告大帥,多謝救命之恩!”
牢房的門被打開,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帶著醫療器械的醫生,一個是拎著食盒的老頭。
醫生查看了李墨白的身體情況,取出針劑給他打了一針。隨著透明的液體被緩緩推進了他的血管,李墨白蒼白的嘴唇很快便有了血色。
老頭把飯菜都取了出來。四色菜肴外加一壺酒,看食盒上的標記,竟是霧津城有名的醉仙樓。
見李墨白悠悠轉醒,老頭堆笑對他說道:“二少爺醒了?請慢用。”說罷,他二人就退了出去。
李墨白見到地上放著的酒食,只當是時候已到,喝了這斷頭酒就可以上路去了。當下勉強撐起,靠坐在墻邊,伸手拿了酒壺,仰頭便喝。
酒是好酒。李墨白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喝到這么好的酒。
菜也是好菜。酒菜下肚,熟悉的眩暈感又一次襲來。
他很奇怪,在這后世他的酒量竟是如此差勁。倒地前他看了一眼酒壺。
半晌過去,地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眼神是那么的憤憤不平。
他戰栗著撐起來,匍匐爬到牢房門口,拍門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陸家二少爺,我有錢,我有很多錢,我可以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你們不可以這么對我!”
門外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他哭得涕淚滿面,眼里已然全是絕望。他不想死,他還那么年輕,怎么可以被當做死刑犯槍斃。法庭上那兩個人明明不是自己殺的,為什么要冤枉他。
世間最怪異的事情怎么就攤到了自己的頭上?最恐怖的是,他能看到這個“自己”說的話、做的事,可他就是不能左右這個“自己”。只有當這個“自己”喝醉了酒的時候,他才能“出來”。可是,這么短暫的時間,他能做什么?
他很聰明,他曾經努力地去爭取了,差點就成功逃脫刑罰。可是,那個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己”,莫名其妙地認了罪。
瘋了,真的是瘋了!
事情已成定局,他沒有時間沒有能力去改變。難道他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去嗎?
他的胸前一陣陣地抽痛起來,很快就變成了窒息的感覺。緊接著,一口泛黑的血噴涌而出。
他驚恐地看向地上的酒菜,難道?......不,不會的,他不會就這么被毒死了的!
痛苦的喊聲回響在牢房通道中,夾雜著碗具被打碎的聲音。
漸漸地,聲音微弱了下去,直至沒有了任何動靜。
夜幕降臨,兩名獄警打開了牢房門。見到牢房內的慘狀,都不禁皺了皺眉。
“你說這陸二少惹不起,還不是像條狗似的死在了這里。”一個獄警嘟囔道。
另一個不耐煩道:“別廢話了,咱們就是聽命令干活的。半夜前要把事情辦好,別耽誤了時辰要緊。”
兩個人把地上的尸體搬到了帶來的草席上,匆匆卷好,再綁縛牢了,才合力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