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念棠城的街巷便炸開此起彼伏的哭喊聲。沈昭寧握著染血的帕子，指尖微微發顫——這是從城西李老漢家中搜出的物證，渾濁的藥湯里沉著幾縷暗紫色結晶，與三年前葉知柔用來制造瘟疫的毒藥如出一轍。

「將軍！又有七戶人家的孩子開始上吐下瀉！」副將策馬趕來，鎧甲上還沾著草屑，「大夫說癥狀和前日一模一樣，怕是......」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伴隨著婦人凄厲的尖叫：「水有毒！我兒喝了井水就......」

沈昭寧心頭劇震，轉身朝水井方向狂奔。井沿圍滿了面色青紫的百姓，有人捧著陶碗干嘔，有人癱坐在地抽搐。他蹲下身蘸取井水，舌尖剛觸到那股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后頸便泛起細密的冷汗——這正是葉家獨門毒藥“幽冥散”的特征。

暮色降臨時，葉清漪的身影出現在府衙門口。她身著月白紗衣，腕間銀鈴隨著步伐輕響，目光掃過沈昭寧案頭的毒藥樣本：「沈侯爺還是這般敏銳?！顾焓职淹嬷干系那嚆~鎮紙，「不過，這毒藥配方可不算葉家機密?！?

「葉姑娘突然造訪，是想解釋商隊馬車里藏著的三十口藥箱？」沈昭寧猛地拍案而起，燭火被震得劇烈搖晃，「城西雜貨鋪老板親眼看見你派人往井里搬運陶罐！」

葉清漪聞言輕笑，眼角梨渦若隱若現：「侯爺莫急。」她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賬簿，「三日前，蘇姑娘的貼身丫鬟確實在城西藥鋪買了朱砂、雄黃，數量恰好能配制十劑幽冥散。」賬簿上的字跡力透紙背，落款處赫然蓋著“沈府”的朱印。

深夜的繡房里，蘇念棠正對著月光縫制幼子的虎頭靴。門突然被撞開，侍衛舉著火把魚貫而入，領頭的副將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夫人，得罪了?！顾麄冊趭y奩夾層里搜出一個描金小盒，打開后，暗紫色的藥粉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不可能！」蘇念棠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屏風，「我根本不知道這東西從何而來！」她望向破門而入的沈昭寧，卻在他眼底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復雜神色——三分震驚，五分疑慮，還有兩分她不愿承認的疏離。

葉清漪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身后，她輕嘆著搖頭：「蘇姑娘對毒物的了解，侯爺忘了三年前的瘟疫？當時若不是蘇姑娘一眼認出藥方中的蹊蹺......」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卻在眾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把夫人送到東廂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沈昭寧背過身，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蘇念棠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不著痕跡地甩開。繡鞋踏過滿地狼藉，她最后看到的，是葉清漪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臉。

三日后，東廂房的門鎖終于被打開。蘇念棠看著站在晨光中的沈昭寧，他眼下烏青一片，鎧甲上還沾著昨夜巡查的露水?！改钐模?.....」他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肩膀，卻被她側身躲開。

「侯爺不必解釋?！固K念棠將懷中熟睡的幼子輕輕放在床上，開始收拾簡單的行囊，「當年在乾清宮，你毫不猶豫地帶我離開?？扇缃?.....」她的聲音哽咽，「你連問我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沈昭寧抓住她的手腕，卻被她用盡全力甩開。窗外突然傳來喧嘩，百姓們舉著火把圍在沈府門前，有人高喊：「沈夫人下毒！滾出念棠城！」葉清漪站在人群后方，手中折扇輕點唇邊，看著沈昭寧慌亂地將蘇念棠護在身后。

「放我走?！固K念棠將一封書信塞進他掌心，轉身抱起幼子，「硯兒在私塾等我?！顾詈笸搜圻@座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城池，暮色中的城墻依舊巍峨，卻再也不是她的避風港。

當夜，沈昭寧在書房反復研讀那封書信。蘇念棠工整的字跡在燭火下微微發亮：「我在城西破廟暫居，待真相大白，自會回來。若侯爺信我......」墨跡在此處暈染，似是淚水滴落的痕跡。他猛地推開窗，夜風卷著沙土撲在臉上，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聲，兩聲，與那日深夜竟如此相似。

葉清漪的笑聲突然從房梁傳來，她晃著手中的青銅鑰匙：「沈侯爺還在等什么？你的夫人帶著孩子，正往北方商道去呢。」她縱身躍下，紅色裙擺如血般綻開，「要不要猜猜，那條路上，還埋伏著多少北方部落的人？」

沈昭寧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正要追出，懷中兵符突然發燙，浮現出血色紋路組成的地圖，標記直指北方商道旁的「幽冥谷」。與此同時，他后頸的舊疤開始滲血，在銅鏡里照出葉清漪的真實面容——那分明是本該死去的葉知柔！而此刻，蘇念棠懷中的幼子突然睜開雙眼，瞳孔詭異地變成暗紫色，小手緊緊攥著一塊刻有「永」字的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