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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歸途漫漫殺機現

長安的城門,在劉賀身后緩緩關閉,隔絕了那座曾經屬于他,卻又從未真正屬于他的繁華帝都。

二十七天的天子生涯,一場荒誕大戲。如今,戲盡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成了一個被剝奪了所有尊嚴,只剩下一條性命的廢人,被一隊衛士押解著,踏上了返回故地山陽郡的漫漫長路。

車隊簡陋得可憐。一輛囚車般的馬車,幾十名面無表情的衛士,便是這位前任天子的全部儀仗。

劉賀坐在顛簸的馬車里,身上穿著粗布衣衫,頭發用一根草繩隨意束著。他時而隔著車窗,對著路邊的野花傻笑;時而又放聲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朕的江山”、“朕的美人”,將一個瘋癲癡傻的形象,扮演得淋漓盡致。

在這瘋癲的表象之下,他的內心卻是一片平靜。他知道,離開長安,只是逃離了第一座牢籠。真正的殺機,往往潛藏在歸途的漫漫長路之上。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霍光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大將軍府內,霍光正聽著心腹的匯報。

“……廢帝劉賀已于今晨離京,由校尉魏康率五十名羽林衛士負責押送。”

“昌邑舊臣王吉、龔遂等人已悉數下獄,其余二百余人,已按‘陷王于惡’之罪,于西市處斬。”

“宗正劉德已帶人接管昌邑王在京府邸,清點造冊,府中上下,皆在掌控之中。”

霍光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做事,向來喜歡斬草除根,不留后患。廢黜劉賀,清洗其黨羽,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昌邑王這個名號,在長安城內,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個歷史的塵埃。

“大將軍,”那名心腹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劉賀……就這么讓他回山陽郡嗎?雖說他如今已是廢人,但畢竟曾登大寶,又是武帝血脈。留著他,終究是個隱患。”

霍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淡淡說道:“一個瘋子,能有什么隱患?”

話雖如此,他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

他確實認為劉賀是個不足為懼的廢物,但一個活著的廢帝,就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雖然不致命,卻總讓人不舒服。尤其是,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有朝一日能打著“為廢帝平反”的旗號,來挑戰自己的權威。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魏康是個穩妥的人。”霍光放下茶杯,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談論天氣,“我已經交代過他了。從長安到山陽,路途遙遠,山匪流寇,多如牛毛。廢帝瘋瘋癲癲,若是在途中不幸遭遇不測,那也是他的命數。到時候,上報朝廷,就說是為護衛故主,力戰而亡。朝廷,自當予以嘉獎和撫恤。”

心腹渾身一凜,立刻明白了霍光的意思。這哪里是押送,分明是一趟催命之旅!制造一場山匪劫道的假象,將廢帝神不知鬼不覺地滅口在路上,從此一了百了,永絕后患。

“大將軍深謀遠慮,屬下佩服。”心腹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霍光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書房內重歸寂靜,他重新拿起一卷竹簡,好像剛才那番決定一條皇室血脈生死的密令,不過是隨口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故事并未因廢黜而松懈,新的危機,早已在歸途之上,悄然張開了獠牙。

而在那支緩緩駛出長安城的車隊末尾,一個瘦弱的身影,正低著頭,默默地跟著隊伍前行。

是許香。

在劉賀被押解出宮的那一刻,她便做出了決定。

她沒有去求掖庭的管事姑姑,因為她知道,這種由大將軍府親自安排的押送隊伍,絕不是一個掖庭管事能插手的。她回到了自己那間陰暗的屋子,取出了三年來省吃儉用積攢下的所有錢物,以及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一支銀簪。

她找到了少府的一名小吏。少府掌管宮廷事務,押送廢帝所需的車馬、奴婢等雜役,都需經他們之手調配。她將所有的財物都塞給了那名小吏,跪在地上,用一種近乎愚忠的、卑微到塵埃里的語氣,哭著懇求。

“大人,奴婢自知罪奴之身,命如草芥。但故主雖已被廢,終究曾是奴婢侍奉過的主子。如今他孤身一人,瘋瘋癲癲,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實在可憐。奴婢愿自賣自身,求大人恩典,將奴婢的名字添入隨行雜役的名冊之中,讓奴婢能隨行出宮,在路上照料故主一二。從此以后,奴婢是生是死,皆與宮中再無干系。”

那小吏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臉“愚忠”的許香,眼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在他看來,這不過又是一個被皇家的虛名沖昏了頭腦的蠢丫頭。一個廢帝,一個瘋子,有什么值得追隨的?更何況,這趟差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兇險異常。

但這對她來說,卻是一筆不錯的買賣。一個無足輕重的罪奴,換來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處,還能填補一個沒人愿意去的苦差,何樂而不為?

“也罷,”小吏將錢物收入袖中,故作姿態地嘆了口氣,“念你一片忠心,我就成全你。不過我可告訴你,出了這宮門,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就這樣,許香用盡了自己的全部積蓄,以自賣為奴的方式,成功地脫離了掖庭那座牢籠,又跳進了另一座更加危險的、正在移動的牢籠。

她被安排在車隊的最后,負責一些雜役的活計。她沉默寡言,手腳麻利,從不多看,也從不多問,就像一個真正的、卑微的奴婢。

但她的心,卻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

她緊緊地握著袖中那枚刻著“髆”字的玉佩,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時刻記著那句在她耳邊響起的話:“汝父御史周賢,忠骨未寒。霍氏之仇,非瘋癲不能報也。”

她知道,這趟歸途,絕不會平靜。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支押送的隊伍。為首的校尉魏康,身材魁梧,面容冷峻,一雙眼睛像鷹一樣,時刻掃視著四周,但他的目光,卻很少停留在劉賀的馬車上,反而更多地是在觀察地形。

他手下的那些衛士,也同樣紀律嚴明,行動間帶著一股軍旅的肅殺之氣。他們不像是押送一個廢人的獄卒,更像是一隊正在執行秘密任務的死士。

許香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想起了父親還在時,曾教過她的一些東西。父親說,看一支隊伍,不要看他們的旗幟,要看他們的眼神和腳步。眼神決定了他們的目標,腳步決定了他們的歸宿。

這支隊伍的眼神,沒有迷茫,只有冷酷。他們的腳步,沉穩而堅定,仿佛正踏向一個早已預定好的終點。

而那個終點,絕不是山陽郡。

是一個不知名的、可以用來埋葬一個廢帝和所有秘密的山谷。

這日傍晚,車隊在一處驛站歇腳。許香借著送水的機會,靠近了劉賀的馬車。

“陛下,天色已晚,山路寒涼,您要不要加件衣服?”她低聲問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車內的人聽清。

車簾內,劉賀的歌聲一頓,壓著嗓子:“許姑娘,你還真來了?!路途兇險,且需萬分小心,以火為號。”

話畢,他旋即用一種孩童般任性的語氣,大聲嚷嚷起來:“冷!冷!朕好冷啊!朕不要穿衣服,朕要烤火!朕要玩火!朕要把這天都燒了!”

許香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明白了。

她不動聲色地退下,在經過自己負責看管的雜物時,將一小袋出門前用所有積蓄換來的烈酒,悄悄浸濕了一塊備用馬車門簾。她做得極為隱蔽,好像只是在整理行囊。

車隊在夕陽的余暉中,再次上路,緩緩駛入了一片連綿的山區。道路變得崎嶇,兩旁是茂密的樹林,暮色四合,鴉雀無聲,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許香繼續低頭干著自己的活。但她的手,已經悄悄摸向了藏在腰間的一柄短刃。那是她當年被沒入宮中時,藏在衣物夾層里帶進來的,是她父親留給她防身的最后一件東西。

這把刀,本是為霍光準備的。但現在看來,它或許要提前見血了。

一場無聲的殺機,正在這漫漫長路上,悄然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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