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無奈地看著剛剛成年的小女兒：“你是你姐姐的小棉襖吧？你披在我身上真漏風。”

謝茶瓏聽完故意活躍氣氛的話語，她應付了一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近幾年謝家大房的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

可惜謝啟平在外面過慣了亂七八糟的生活，不去好好學學把損失降低，反而打算用女兒的一輩子來換自己一時的一帆風順。

秦思支持自己既出軌又無能的丈夫的原因，除了利益，謝盈滿想不明白第二個。

前夜謝茶瓏甚至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找謝啟平淺談，被“你不嫁人就滾出謝家”“不懂經商之道就不要妄自議論我的事”“把你養到這么大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等諸如此類的瘋言瘋語成功堵住口。

拜托，怎么就非要讓她報答了呢？

她小時候也沒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生下她吧？

她還不想出生呢，這么多麻煩事。

相對于那種平易近人、溫文儒雅的父親，這種父親簡直就像老天爺的贈品。

質量問題，難以接受。

謝茶瓏輕哼，十分認同謝盈滿同志為家父取的外號。

世間萬象，人生百態。山山而川，人生海海。

憑什么就非要她關在京城的紙醉燈迷里、替他守住家財萬貫？

總有些父母把兒女當工具，卻忘記了曾經孩子呱呱墜地時初為人父母的萬分激動，以及想昭告天下的喜悅欣喜。

算了，懶得噴。

謝茶瓏調整好情緒，戴上墨鏡，走出機場。

胃里空空如也，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叫喚聲。

從昨晚十二點開始東躲西藏一直到現在——下午四點整，謝茶瓏都沒吃幾口東西，反倒在飛機上吐了兩次。

妹妹謝盈滿身子弱，秦思怎么就認為一母同胞的親姊妹身體能好到哪里去？

這心偏的。

搞得家里一個兩個都是病秧子。

病秧子謝茶瓏立刻用自己的私人工作號聯系了商老先生的助理，約好明天見面。

只是當她打車到墨色山莊的時候，商家派了人聯系她說明天商老先生有事，問她是否能改為今晚。

對方考慮到謝茶瓏初入江南還未有所休整的狀態，商家助理十分客氣地邀請謝茶瓏來家里做客以盡地主之誼。

謝茶瓏明白商老先生是看在自家爺爺的份上肯照顧她，自然是無法推脫。

于是司機打道回府，開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謝茶瓏到商家老宅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下人先一步將她的行李送往客房，老管家把位置告訴她后就領她去了議事廳。

議事廳內，古樸莊重的氛圍彌漫其中。

廳堂高闊，木質的梁柱雕琢著繁復的花紋，歲月在其上留下了淡淡的包漿，顯得沉穩而厚重。

夜光透過落地窗，照在那位掌握江南無數大家族命脈的的老人身上。

他安靜地坐著，動作十分輕緩，翻動手中的報紙。

謝茶瓏走近，微微躬身。

商老先生合上報紙，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寒暄：“謝丫頭，長這么大了。”

謝茶瓏溫柔一笑：“商老先生您好，深夜前來，叨擾了，我向您賠個不是。”

寬大而古老的藤椅襯得老人的身子骨有些清瘦，他身著一件中式對襟長衫，與印象中爺爺慈祥和藹的身影重合，此刻正笑瞇瞇地向謝茶瓏招手。

“過來坐。我跟你爺爺奶奶早些年就認識了，你不用客氣，叫我爺爺就行。”

謝茶瓏從善如流：“商爺爺。”

“你的來意爺爺已經聽付管家說過了，很抱歉，爺爺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謝茶瓏想過對方可能提那些天花亂墜的要求、或者找個無關痛癢的借口，這直接開口拒絕的語氣倒是謝茶瓏未曾設想過的。

謝茶瓏自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禮貌卻直截了當地詢問：“可否請商爺爺講一個理由？”

“丫頭，你的爺爺與我熟識，幾年前已經替你妹妹來詢問過了，你妹妹的身子在娘胎里發育遲緩，又是早產兒，靠著各種藥物撐到現在。

如果你母親當年生育二胎時沒有服用副作用如此強大的藥物，說不定還有轉機。

但現在，商爺爺個人認為，已經是全靠她想活下去的念想在支撐著她了。”

謝茶瓏面上笑容不變，沒人注意到她放在桌下那緊緊攥著裙擺的雙手在微微發抖。

副作用如此強大的……藥物。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鐵錘，敲打著她的心房。

“危言聳聽，一嚇一個準。”

漸漸清晰的腳步聲，晃了謝茶瓏的心神。

謝茶瓏還沒來得及轉身看是誰，身體就已經控制不住倒在椅子上。

下一刻，她柔若無骨的手腕被握住。

商老先生看著眼前許久不見的外孫，眼眶漸漸泛了紅，也不跟他計較言語上的話。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法子，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法子。

這孩子，真像他媽媽年輕時候的那般皓齒明眸、青衫落拓。

“看來我們商家的招牌貼得太好了，真以為包治百病呢——這位餓暈了的小姐，方子就不給您開了，下樓右轉有個廚房，里面全是藥，請便。”

聲音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似乎開口諷刺人的另有其人。

謝茶瓏緩了緩，抬起腦袋看向正替她把脈的醫者。

松風水月，眉如墨畫。

眼眸似流光宛轉，含著風花雪月，偏偏眉宇之間帶著幾分放蕩不羈，透出幾分桀驁不馴的野性，眼的末尾生了一顆美人痣，細看頗有些攝人心魄。

他散漫地揚眉：“瞧姑娘的神態，想來在下應當長得不錯。”

五官精雕玉琢，骨相立體絕佳。

豈止不錯。

謝茶瓏淺笑，摸了摸耳垂。

商京照收回按在虛弱脈搏上的手，徑直走到謝茶瓏旁邊的位置坐下。

無他，商老先生旁邊沒擺板凳。

肚子里很配合地敲鑼打鼓，謝茶瓏伸手輕輕揉了揉。明明在車上喝了罐葡萄糖，想來是太累了，身體消耗太大，一罐葡萄糖對她沒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