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混蛋！”

許清露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秀眉倒豎，攥緊的拳頭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對李天一的做法怒不可遏。

沈平低頭沉吟，眼中也露出按捺不住的怒火。

徐長云稍微平復了一下氣喘，便向二人描述起方才的具體狀況。

方才那衙內被沈平一番教訓后，雖然身上沒甚大礙，面子卻掉了一地。

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的大少爺，哪里受過這等奇恥大辱，當場就要讓捕快們將沈平緝拿歸案。

一般的鎮上其實并不會常駐捕快。

只是這紅石鎮較為特殊。

這鎮上由于有書館的存在，常年有不少外客來到鎮里，人員復雜，因而縣里就常駐了十數個快班，由一名老捕快領頭。

這等市井摩擦按道理并不是什么大事，那姓趙的老捕快到了現場一看，眼見這富貴公子哥只是破了些皮，便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先前讓人追捕也只是做做樣子，這才讓三人如此輕易逃脫。

那趙捕快還湊上去勸道：

“左右沒多大傷，那幾人也不是本地人，當下跑了恐怕也難追，不若就算了。”

其實這老胥吏一到現場，盤問了一下周圍百姓，就大概曉得了來龍去脈。

眼下他也懶得多生事端，只想趕緊結案回去吃完自己的早點。

那李衙內眼見老捕快不把自己當回事，敷衍了事，竟還要來勸自己得過且過，頓時大發雷霆，旋即報出了自家老爹名號。

“我爹乃是瀘西縣知縣李雙，爾等狗一般的東西，竟如此玩忽職守，怕不是與那賊人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趙捕快當即臉色一變，立馬換了個笑臉迎上。

“李大少爺，我定會讓手下好好去尋那伙人，方才我也問了茶肆里的客人，你與他們恐怕也是有誤會……”

“誤你媽個頭！”

那衙內竟一巴掌扇在趙捕快頭上，周圍快手見了紛紛湊了上來，但立馬被趙捕頭一揮手喝退。

李天一得寸進尺，指著趙捕快的鼻子罵道：

“那茶肆里的人分明與那幾個賊人都是同黨，相互包庇，你這不開眼的東西，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如何辦案！”

只見他大手一揮，居然讓自家家仆將眾人團團圍住，不讓一人離開，

“我方才明明認出了幾名江洋大盜，眾人有目共睹，你們趕緊去挨個審問，若是有指認賊人的，速速簽字畫押作證，若是不指正的……”

李天一冷笑一聲，

“定是與那些賊人一路貨色嗎，都抓回去好好審問！”

這番話，簡直是晴天霹靂！

滿堂看客，一片嘩然，紛紛交頭接耳。

趙捕快聽到這話，哪里還不曉得這李衙內的心思。

這分明是要威逼利誘，讓這些看客們為李天一指正。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那趙捕快居然一拱手，應下了這衙內的要求。

“然后呢？就沒人反抗嗎？”許清露急切地問道。

“有幾個硬骨頭的老鄉，當場就罵了起來，結果立刻被快手們按住了。”

徐長云苦澀地搖了搖頭。

“那些快手雖不愿下死手，可那李衙內在一旁盯著，他們也不敢違逆，只能硬著頭皮抓了十來個人，取了好些所謂的證言。”

“最后，那李天一竟拿著那些偽證，逼著趙捕頭連夜上報縣衙，明早就要發出海捕文書，通緝我們三個！”

“簡直無法無天！”徐長云恨恨一拍大腿，“光天化日，公然脅迫百姓，惡人先告狀！”

“豈有此理！”

許清露氣得渾身發抖，“他這般顛倒黑白，難道就沒人管得了他嗎？”

沈平眼睛微微瞇起。

同樣是縣令的子女，這李天一與他認得的許清霜截然不同。

這一番操作著實也讓他開了眼界。

“誰說不是呢！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公然脅迫百姓作偽證，惡人先告狀，簡直無法無天！”

徐長云恨恨地一拍大腿。

“非也，非也……”

沈平搖搖頭，

“徐兄，這伙人可不是不講律法之徒，相反，他們守法得很。”

綠袍書生一臉訝異，眉頭緊蹙，

“沈兄，這叫什么話，他們這般顛倒黑白，蠻不講理，這般行徑，你竟說他們守法？”

“我問你，他們可有動用武力，屈打成招？”

“這……倒是沒有，可他們仗勢欺人，分明是趁著那些百姓不愿多事，誘人作供！”

“是誘，不是逼。這畢竟也算是那些百姓自愿的，說起來，那李衙內的確談不上強迫人。”

沈平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重錘，敲在二人心上。

沈平繼續解釋道，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觸犯律法。他只是指認，而律法允許指認出錯。他只是讓看客作證，而那些人，畢竟是‘自愿’畫押的。”

“而指認之事，本來就不要求決不能認錯，就算事后被發現他認錯了人，他也無罪。”

徐長云聽著沈平娓娓道來，頭腦逐漸冷靜了下來，可愈發心驚。

沈平吐出一口濁氣，

“嚴格說起來，他們才是‘奉公守法’的一方。”

綠袍書生腳一軟，癱坐在地上，一臉茫然，喃喃道：

“這……這叫什么事……”

沈平面沉如水，

“自古民不與官斗，不就是這么回事？”

“草民終日惶惶，只為一口飯食辛勞，哪里有時間浪費在尋求是非公正上？”

“上堂輸一半，茲要是被卷入了官非之中，就算是最后贏了，也是傷筋動骨……”

徐長云抬起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難不成就讓這衙內如此禍害百姓？”

“我去找我叔父！”許清露銀牙緊咬，“他爹是知縣，我叔父也是知縣！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說理的地方！”

“沒用的。”

沈平直接打斷了她。

“眼下他一切手段皆在法度之內，就算縣尊有意出手，也不可能跳出大雍律例。”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

許清露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無助。

“難道就任由他如此囂張，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辜的百姓，替我們受過？”

可沈平的話，卻讓他們愣住了。

他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嘴角勾起冰冷笑意，淡淡道：

“這李衙內很聰明，十分清楚自己的長處，絕非尋常的地皮無賴之流，只懂得斗狠耍賴。”

“可惜，他不明白一個道理，玩火者終自焚，他既然喜歡以律法為刀，魚肉鄉里，我就要讓他曉得……”

“鏘——！”

一聲清越的龍吟，響徹廢宅！

沈平唰的一聲抽出腰間寶劍，一泓秋水般的劍光，瞬間照亮了他那雙冰冷如夜空的眸子，

“我劍未嘗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