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皆孽，淵主本體！”

陳德勝瞳孔收縮。

他瞬間明白了，所謂八部鬼王不過是被這個存在無意間泄露的力量余波所污染后形成之物。

真正的敵人是文字本身的黑暗面，所有被倉頡封印的負面意義聚合體。

陸嬰寧突然抓住劍鋒，任由手掌被割破。

她的血滴在《詩經》上，竟浮現出倉頡左臂相同的文字：“以心為墨，以魂為紙，可書新天。”

玄天界的天道意志，早在當初蒼辰帝朝覆滅之時就已經被九淵吞噬，想要拯救神州，拯救人族，唯有以人道文氣，重寫新天。

“陳德勝……”

她的眼睛開始泛出金光，聲音空靈得不似人類，“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太湖書院背《論語》嗎？‘士不可不弘毅’……”

陳德勝的手突然穩了下來。

這一剎那，記憶如潮水涌來——陸嬰寧在書院晨讀時晃動的發梢，血戰中為他擋箭時顫抖的嘴角，云夢澤畔血墨預言后虛弱的微笑……

這些片段與左臂龍鱗產生奇異共鳴。

“不，還有別的辦法。”

他猛地抽回劍，斬向自己左臂！

龍血噴濺，在半空凝結成赤色符文。

睿親王突然慘叫起來，他體內的“今日之龍”力量被強行抽離，與陳德勝的“明日之龍”、陸嬰寧的“昨日之龍”形成三角光陣。

“你瘋了？！”

睿親王的人皮如蠟般融化，“三龍缺一根本無法……”

陳德勝將破軍劍插入光陣中心：“誰說需要三龍？”

劍身“明”字大放光明，竟在虛空中映出第三個字——“心”！

除了三龍合一，重寫《天維九歌》的法則還能以心為憑！

所謂文氣，不過是思想的火花，人心的愿望，靈性的匯聚！

人道龍氣，奉天承運，便是以己心代天心！

地面突然炸開，墨清羽從廢墟中躍出，她的左半身已完全經由機關術改造，胸口鑲嵌的文氣結晶與三百六十具誅神衛殘骸產生共鳴。

“周天星辰陣，啟！”

她雙手結印，機關眼中流下血淚。

所有機關殘骸浮空組成巨大羅盤，暫時壓制了淵主的擴散。

陸嬰寧會意，將《詩經》殘頁拋向光陣。書頁吸收三龍之力后急速擴大，化作一張足夠覆蓋天空的空白卷軸。

“寫什么？”

她問陳德勝，金鱗已蔓延到脖頸。

陳德勝望向痛苦掙扎的睿親王，又看向半機械化的墨清羽，最后目光落回陸嬰寧漸漸透明的右手。

“寫‘人’字。”

他輕聲道。

陸嬰寧微笑，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虛空寫下第三個“人”字。

每一筆都讓她身體消散一分，但笑容越發寧靜。

當最后一捺完成時，她的身影已淡如薄霧，而那三個巨大的“人”字合而為一，正是眾志成城的“眾”字，暗合人道之要，此刻宛若旭日般照亮黑暗。

上下同欲，萬眾一心，此乃文明之火，強烈的光芒照射下，淵主發出刺耳尖嘯，所有扭曲文字開始崩解。

睿親王趁機掙脫束縛，獠豨龍祖的虛影撲向光陣——

“休想！”

機械化的墨清羽突然抱住睿親王，胸口文氣結晶超載爆裂，“陳德勝，記得修好我……”

爆炸的光芒中，陳德勝看到墨清羽最后的人類記憶：天樞詭城初見時她狡黠的笑，機關坊里熬夜畫圖的專注，以及……她偷偷藏在他行囊里的那枚銅錢。

“人”字光印壓向淵主，陸嬰寧的身影幾乎完全消散，只剩聲音回蕩：“文心……不死……”

陳德勝握住她殘存的手，將破軍劍刺入自己心臟。

心頭血噴在三個“人”字上，竟使其一分為二，化作三個“仁”字！

殺身成仁！

“為天地立心……”

他念出陸玄昭的教誨。

“為生民立命……”

這是陸嬰寧消散前的呢喃。

“雖九死……其猶未悔！”

墨清羽的機械回聲從爆炸中傳來。

“仁”字印在淵主核心，所有黑暗瞬間收縮成一點，最終化為九枚古樸文字——正是《天維九歌》的真名。

皇陵恢復平靜，只剩滿地狼藉和一柄插在地上的破軍劍。

遠處，朝陽初升。

大羅帝都的城墻開始崩塌，八部鬼王的獸身雕像紛紛開裂。

逃出城的百姓們驚訝地發現，那些世代奴役他們的黑水族人，正在逐漸褪去獸形，失去了鋒利的爪牙。

“殺光這群怪物！”

活下來的神州子民一擁而上，將這些吃人的怪物撕成碎片。

千年的血仇，無數同胞的尸骨，此刻都化作仇恨的野火，唯有將敵人化作漫天的灰燼，此恨方能消除。

萬貫牙行的金庫大門被鐵尺劈開時，陸玄昭二弟子，五常之義，鐵劍生沈無咎左臂的龍鱗因憤怒而全部豎起，顯化出了墨龍之相。

門后不是預想中的金銀財寶，而是一面巨大的“賬目墻”——上千個孩童手掌的血印按在墻上，每個掌印旁用朱砂標注著價格：

“上等靈童，三兩金；次等，一金半；殘缺者，五十銀……”

“范家的生意經。”

沈無咎揮舞鐵尺挑斷身后胖子的腳筋，那是范家主范蠡，此刻正像待宰的豬般嚎叫。

義軍戰士們涌入金庫，很快發現更駭人的景象——內室懸掛著數百個鐵籠，每個籠子里都蜷縮著瘦骨嶙峋的孩子。

陸玄昭大弟子，五常之仁，白鹿生溫如琢的《詩經》殘頁自動翻到《魏風·碩鼠》篇，血墨在紙上沸騰。

他金鱗密布的右手按在一個空籠子上，突然看到幻象：昨夜這里還關著個羊角辮小姑娘，被范蠡親手裝進錦盒，作為“時鮮貨”送往睿親王府。

“追回那批貨！”

他厲聲道。

沈無咎立刻帶人沖向碼頭。

沈無咎拽著范蠡的頭發，將他拖到熔鑄房。

火爐里正熔著收繳的銅錢，金汁翻滾冒著青煙。

“聽說范家最講公平。”

沈無咎的聲音比金屬還冷，“今日便按你的規矩來。”

當沈無咎帶回那個扎羊角辮的女孩時，范蠡已經變成一尊跪拜狀的金像——他的喉嚨里灌滿了銅汁，肥胖的身體表面凝結著“貨真價實”四個字。

女孩怯生生地拉住溫如琢的衣袖：“大哥哥，那個吃小孩的胖爺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