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射起床。

這次依舊不曾殺死死點生命，頭疼欲裂，但陸吾卻并不覺半點昏沉。

他摸了一把后背，全是汗水。

“博士......”

陸吾咀嚼著這一個代號，走到窗邊，推開窗。

冷風就著月色涌入，他打了個寒顫。

“下一秒的我，究竟是不是我？”

陸吾自問，他開始思索，第一次思考自身特殊能力的本質。

未來是未來，現在是現在，彼此在時間上有著三十年的跨度——但時間，是什么？

是事件與事件之間的間隔，還是基本粒子的運動，又或者熵增定律？

未來三十年間的自己，是自己嗎？

陸吾不知道。

但他知道，短時間內，不能去那個‘紅光俱樂部’。

“聽劉成凱的話，紅光俱樂部，似乎在三十年后，依舊存在，甚至，對于集團來說很重要。”

陸吾輕輕搖晃窗邊簾紗，月光在簾紗密密麻麻的小孔間，被篩成一粒又一粒。

死點無法消滅，但可以被利用——這一點，陸吾在光明福利院上就明白了，

而紅光俱樂部對于三十年后的集團來說，一定很重要，否則也不可能讓其中的荷官，成為董事。

未來的火種集團有多強？

陸吾不知道。

但就現在，此時此刻，僅僅集團展現出來的冰山一角，已然足夠可怕。

“紅光俱樂部，很危險啊.......”

自言自語間，門外傳來低低的嗚咽。

陸吾驟然警惕，打開房門，聲音是在客廳一側的衛生間中傳出，里面關押著阿駱。

他謹慎靠近，猛然推開衛生間的門，一愣。

盧秋語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靦腆的笑了笑：

“吐真劑雖然好用，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我在用最原始的方法進行二次驗證。”

說著，她捉著小刀，在阿駱的手臂上削下薄如蟬翼般的血肉。

阿駱劇烈掙扎，嘴巴被封住，只能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我在刀面上涂抹了十四號提取物，這一種來自某個異常領域的超凡藥液，擁有近乎于【絕對愈合】的功效。”

盧秋語一邊凌遲著阿駱，一邊輕聲介紹：

“這樣可以保證他不會死去，傷口一出現，便立刻愈合......而十四號提取物還有一個副作用，在愈合傷口時候，會傳導一百七十四倍于女性分娩時的疼痛。”

“這種痛楚超過了人體承受上限，是能將人真正疼死的——但它偏偏，又可以【愈合】。”

陸吾咽了口唾沫，看著紅眼少女輕飄飄的一刀又一刀，阿駱的胳膊上已然可以看到骨頭，但卻沒有一滴血淌落。

他一陣惡寒，像是重新認識了盧秋語一般：

“呃，話是這么說，但既然是審問......是不是該讓他說話？”

盧秋語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

“有道理。”

她撕開阿駱嘴上的膠布，后者立刻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她重新貼上膠布，聳了聳肩膀：

“看吧。”

陸吾撫額，默默退出了衛生間。

他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陳隊長......”

陸吾將盧秋語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遍，末了，發問道：

“這不太對勁吧？”

電話那頭，陳耀東沉默片刻：

“小語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當初獲得賜福，是經歷了巨大痛楚的，導致她......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陸吾詫異。

“對。”

陳耀東耐心解釋道：

“簡而言之，就是誕生出一個副人格，經過測試，這個副人格更聰明，更敏銳，但同時......有些變態。”

頓了頓，他苦笑道：

“小語的副人格很少出來，碰見了算你運氣不好，不過放心，她不會傷害你。”

陸吾嘴角抽了抽，掛斷電話。

聽著衛生間中傳出的嗚咽，他思緒漸漸沉靜。

“要得到紅光俱樂部更多的資料，必須在未來，前往希望城進行調查......但集團會派劉成凱清除我。”

“我要改變這一未來......該怎么做？”

他一邊思索，一邊走回衛生間，看著落刀迅疾的盧秋語，隨口問道：

“十四號提取物.....那是不是在它前面，還有十三種提取物？”

“嗯。”

盧秋語專心致志的工作著，頭也不回的應聲道：

“局里研究所給出的新名字，叫做‘零件’。”

斜靠在墻上的陸吾下意識的站直了身。

盧秋語一邊進行著不見血的凌遲，一邊繼續道：

“研究所的說法，零件分為兩種，普通零件和核心零件，無論哪一種，往往只有1級，也就是恐慌級及以上的異常生命湮滅后才會析出。”

“提取物就是普通零件所制作而成的，至于核心零件，聽說可以幫助我們進化。”

她回過頭：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蝶戀戲院嗎？”

“嗯。”陸吾點頭：“位處京城，是一處異常領域，其中異常生命代號為死亡人偶，屬于可交流的特殊生命。”

“它被殺死過。”盧秋語道：“但是后來，又復活了......它死亡時候，就留下了不少零件。”

陸吾蹙眉：

“那些零件很特殊？”

“不知道。”

盧秋語站起身，小刀在指掌間旋轉飛舞：

“我們就是在戲院得到的‘賜福’。”

“你們？”陸吾敏銳捕捉到這一個詞語。

盧秋語回過身，不知是不是錯覺，陸吾覺得，她的眼睛比平時要更加的鮮紅。

“對，我們，我和盧秋語。”

她微笑：

“不同于尋常的賜福，我們接受的賜福，是通過交易得來的——因為死亡人偶可以交流。”

“換句話說，如果紅光俱樂部真的是類似于戲院一般，那它們，也可以交易，可以饋贈賜福，制造進化者。”

陸吾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你的意思是？”

盧秋語歪著腦袋：

“我打算向總部申請一些零件，等進入紅光俱樂部后，試試看能不能進行一次交易，換些好處。”

她臉上笑容依舊：

“畢竟，如果紅光俱樂部真的是類似于戲院的存在，上報后，整個龍河縣都會成為軍事禁區，我們想要再去交易，也就難了。”

陸吾看了眼全身皮膚都被削去，肌肉紋理清晰可見的阿駱，一陣惡寒：

“紅光俱樂部，可能很危險......”

“我知道啊。”盧秋語齜牙一笑：“所以，我們先去找......金老三，怎么樣？”

“金老三？怕是得調動大批警員吧？他那些下屬，可不會讓我們輕易見到他。”陸吾搖了搖頭：“而這樣的話，動靜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盧秋語撇了撇嘴：

“誰說要調警員了？”

她將地上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皮膚撿了起來，淡淡道：

“你應該詢問過隊長了吧？隊長說我是人格分裂，對嗎？”

陸吾蹙眉不語。

盧秋語也不在意，繼續道：

“但其實，我們真的是兩個人，這一點連隊長都不知道，我比盧秋語要厲害，所以我能看到她的視角，她卻看不到我的視角......你不信？”

陸吾沉默片刻：

“你的病癥似乎很嚴重。”

盧秋語笑了起來：

“就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但我們真的是兩個人，因為，我們的進化程度和能力，都不一樣......拿腕表測我。”

陸吾擰眉，不動聲色的抬起腕表。

【異常值：3.51】

的確是0級進化者的水平。

但下一秒，盧秋語嫣然一笑，腕表上的數字微微跳動。

【異常值：18.03】

異常值10~100的區間，代表的是【恐慌級】生命，也就是1級進化者。

陸吾后退一步。

盧秋語將地上的皮膚碎片全數撿起，攬在懷中，笑吟吟道：

“對了，重新認識一下。”

“我叫盧秋魚，你也可以叫我小魚。”

………………

劉成凱還沒睡。

他搖晃著酒杯，與對坐的青年碰了碰杯：

“我晚上才收到的消息，警署署長和刑事隊長，都被廉政局請走，恐怕回不來了。”

“廉政局？”對坐著的青年皺眉：“廉政局局長是老胡吧？我打電話問問他......”

劉成凱將青年攔下：

“我問過了，他說是上頭的命令，不得不遵守......話說回來，陸吾那邊究竟該怎么處理？拉攏，還是......”

青年沉思片刻，道：

“李總認為，他有很大潛力，先以拉攏為主，如果不行，立刻清除掉，龍河縣的重要性非同一般，絕對不能容許有任何閃失。”

劉成凱忍不住了：

“吳總，龍河縣到底重要在哪？地理位置確實不錯，但距離東海市太近了，根本不可能發展為一座獨立城市。”

青年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情，暫時還不該你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集團的核心業務，從來都不是表面上你看到的這些東西。”

頓了頓，他警告道：

“看在我們私人交情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紅光俱樂部最好少去。”

“紅光俱樂部？”

劉成凱更迷糊了，一家地下賭場而已，何德何能，讓這位總部空降來的高管專門提上一嘴？

他敏銳察覺到其中蹊蹺，聯想到近來，龍河縣府的高層流連紅光俱樂部的傳聞，瞳孔微縮。

“吳總，該不會，紅光俱樂部就是龍河縣重要的原因吧？”

吳蒙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你還沒有接觸到集團核心業務，卻能夠想到這一點......你腦子有病？”

“啊？？”劉成凱懵逼。

吳蒙放下酒杯，上下打量著劉成凱，話鋒一轉：：

“李總很看重你，因為你聰明，因為你在希望地產的位子，當然，更多的，是因為你和王承安的關系。”

他站起身：

“還是那句話，紅光俱樂部最好少去，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VIP客戶，這是個好消息，代表你只在淺表，沒有陷進去，也沒有接觸到超乎常理的事物。”

劉成凱越發的謹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紅光俱樂部，到底有什么特殊？”

“很特殊！”

吳蒙似乎有些興奮：

“是集團記錄在案的......那些地方中，最特殊的之一，我可以提前告訴你，新城建立后，將會是集團新的總部所在。”

劉成凱色變：

“難怪李總迫切的要掌控希望地產。”

“嗯哼。”吳蒙微笑：“關于紅光俱樂部的特殊，目前只有我們研發部的人知道，競爭對手也只有王承安一個。”

“盡快和陸吾交好，讓他成為我們的人......唔，我倒是有個想法。”

劉成凱小心翼翼道：

“您請說。”

吳蒙轉頭看向窗外月色：

“你帶他去一趟紅光俱樂部。”

“啊？”

劉成凱不明白：

“您不是讓我遠離紅光俱樂部嗎？”

吳蒙平靜開口：

“去一次兩次問題不大，我之前讓你接觸那個Lisa，是因為她哥哥與柴門有關系，柴門的老大，金老三，就是紅光俱樂部的荷官之一。”

劉成凱聽的更迷糊了。

吳蒙繼續道：

“李總不希望紅光俱樂部的特殊被其他集團高層知道，所以，也不能在龍河縣投入太多力量，否則太過顯眼，會讓其他高層起疑心。”

“如今能用的人，只有我，只有你。”

劉成凱連忙低下頭：

“這是我的榮幸！”

雖然到現在，他依舊不知道集團核心業務是什么，也不知道紅光俱樂部到底何德何能，能讓李總看重至此，

但他明白，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吳蒙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剛才想明白了，如果你能在紅光俱樂部得到賜福，李總的計劃會方便很多。”

劉成凱覺得有些頭疼，賜福又是什么？

吳蒙繼續道：

“所以，由你帶著陸吾，去一趟紅光賭場，找金老三，在他的見證下，你和陸吾玩一場賭局——賭注很簡單，他輸了，加入我們。”

劉成凱問道：

“要是他贏了呢？”

“你到時候隨便編造一個就行。”吳蒙淡淡道：“當然，你可別蠢到直說‘我們’是誰。”

………………

陸吾盯著眼前的驚悚一幕。

盧秋語，不，是盧秋魚，她雙手舞動，好似有一根根無形的絲線在她指間翻飛，

而那一片片皮膚，也在無形絲線的交織下，被串聯了起來。

逐漸的，形成了一件完整的‘衣服’。

阿駱模樣的衣服。

“我穿著這身衣服，要見到金老三，就很輕松了。”

盧秋魚平靜開口：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會告訴隊長的，對嗎？”

陸吾沒說話，盯著盧秋魚。

許久，他問道：

“既然隊長都不知道，你們是兩個人，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盧秋魚舔了舔的嘴唇，放下‘衣服’，走上前，雙手攬住陸吾的脖子，臉龐貼近，再貼近。

“你在色誘我嗎？”陸吾問道：“對我沒用，當然，我也不介意。”

盧秋魚笑了起來，修長的脖頸雪白，她將鼻子貼在陸吾的臉龐上，輕輕一嗅。

“因為，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你和我都是同類人。”

陸吾皺眉：

“同類人？哪一類？”

她湊上前，輕輕咬了咬陸吾的耳垂，吐氣如蘭：

“我們，都是進化者中的異類，我們絕不會墮落，絕不會失控，因為.......”

“我們，都已經是完整的【異常生命】。”

“嗯，用研究所的新詞來說，應該叫【死點生命】.......看著我。”

陸吾心頭悸動，低下頭，與盧秋魚對視。

后者上一秒還媚眼如絲，

下一秒，他卻在她的眼中看見慌亂、茫然和......羞澀？

盧秋語的尖叫聲響徹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