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心理診所的候診室比齊小星想象中正常得多——既沒有綁著拘束衣的病人，也沒有閃爍的腦電波儀器。只有一盆綠得可疑的龜背竹，和墻上掛著的梵高《星空》復制品。畫里的漩渦狀星空此刻看起來格外應景。

“齊先生？蘇醫生現在可以見你了。“護士從門縫探出頭來，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掃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特意穿的運動鞋上——鞋帶系了死結，還打了三層蝴蝶結。

齊小星站起身，感覺膝蓋像是灌了鉛。自從三天前發現自己會飄起來后，他就沒睡過一個整覺。每次快睡著時，身體就會像溺水者一樣突然抽搐著浮到半空，然后“砰“地撞上天花板。

診療室的門上貼著“蘇明媚·臨床心理學博士“的牌子，下面還釘著張小卡片：“今日情緒指數：??“——陽光與龍卷風的組合怎么看都不太吉利。

“請進。“門內傳來清亮的女聲。

齊小星推開門，首先看到的是一雙踩著細高跟的黑色漆皮鞋——它們正懸在離地二十厘米的空中。順著往上看，白大褂下是修身的藏青色鉛筆裙，再往上...

“你可以正常呼吸，齊先生。地心引力對我的影響暫時還正常。“蘇明媚從轉椅上輕盈落地，高跟鞋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她看上去三十出頭，栗色短發別在耳后，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耳戴著的銀色耳釘——形狀像是個數字“99“。

齊小星這才意識到自己憋著氣。“我不是...那個視頻是...“

“是后期特效？集體幻覺？還是說，“蘇明媚突然向前傾身，齊小星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你真的在裁員會議上飄起來了？“

診療椅比想象中舒服，但齊小星如坐針氈。尤其是當蘇明媚拿出平板電腦，播放那段他再熟悉不過的“空中蛙泳“視頻時，他的腳趾在運動鞋里蜷縮成了麻花。

“根據你的描述，這種現象始于收到裁員通知的那一刻？“蘇明媚的圓珠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當時有什么特殊感受嗎？“

“后頸刺痛，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齊小星下意識摸向那個奇怪的印記，“然后我就...起飛了。“

蘇明媚的筆尖頓了一下。她放下筆記本，從抽屜取出一個像是超市掃碼器的東西。“介意我檢查一下嗎？“

沒等回答，那儀器已經“滴“地掃過齊小星的后頸。平板上立刻跳出一組數據：#99-7-0413活性指數67%情緒關聯度89%。

“這是什么？“齊小星扭頭想看，結果整個診療椅隨著他的動作飄了起來，離地至少半米。

“別緊張。“蘇明媚的聲音突然變得像哄小孩，“緊張會讓情況更糟。想想平靜的湖面，或者...“

“或者什么？我冰箱里的酸奶現在還在天花板上粘著呢！“齊小星的聲音拔高了八度，診療椅隨之又上升了三十厘米。固定用的皮帶自動鎖緊，現在他像個被綁在飛椅上的宇航員。

蘇明媚嘆了口氣，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個小遙控器按了一下。天花板突然打開四個小孔，伸出機械臂抓住診療椅的四條腿，把它緩緩拽回地面。

“你們診所經常接待會飛的病人？“齊小星瞪著那些顯然不是標準醫療設備的機械裝置。

“比你想象的多。“蘇明媚露出神秘的微笑，低頭在平板上快速輸入著什么，“我需要你做幾個簡單測試。“

接下來的半小時堪稱齊小星人生中最荒誕的時光。他被迫在情緒穩定儀(看起來像微波爐改裝的)監測下回憶各種場景：被裁員時的憤怒，看到維修賬單時的絕望，發現冰箱飄起來時的驚恐...每次情緒波動，房間里的重力就會失調。最糟的是被要求回憶大學時期當眾表白失敗的場景——診療室里的所有文具都飄了起來，訂書機差點砸中蘇明媚的額頭。

“有趣。“蘇明媚撿起飄落的紙張，上面打印的診斷報告大片亂碼，只有“#99號協議“幾個字清晰可見，“你的能力與情緒關聯度達到89%，比平均水平高出23個百分點。“

“什么平均水平？“齊小星抓住關鍵詞，“還有其他人會這樣？“

蘇明媚似乎意識到說漏嘴，迅速切換話題：“從今天的數據看，你屬于典型的反重力型異常能力者。建議每天進行情緒管理練習，避免在公共場所出現強烈情緒波動。“她遞來一個小盒子，“這是重力錨，別在腰帶上可以防止意外漂浮。“

齊小星接過那個長得像U盤的小裝置，突然注意到蘇明媚后頸的發際線處隱約有個疤痕。他鬼使神差地伸手——

“啪！“

蘇明媚反應極快地拍開他的手，但那一瞬間齊小星還是碰到了——那疤痕的形狀和他后頸的“99“印記一模一樣，只是數字方向相反。

診療室陷入詭異的沉默。蘇明媚的耳釘在燈光下閃爍，齊小星突然發現那不是數字“99“，而是兩個相互纏繞的蛇形圖案。

“今天就到這里。“蘇明媚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下周同一時間，帶上你的...呃...飛行日志。“

齊小星被禮貌而堅決地請出了診療室。關門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蘇明媚正對著平板說話，屏幕上閃過一個藍眼睛男子的影像。

走出診所大門時，齊小星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陌生號碼發來的視頻文件，點開后畫面劇烈晃動，像是在偷拍：鏡頭穿過百葉窗縫隙，拍攝另一個房間里的情景——十幾個懸浮在半空中的人，像被無形的線吊著的木偶，他們后頸全部閃著微弱的紅光...

視頻突然中斷，最后定格在一行小字上：“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99“

齊小星猛地回頭，診所三樓的窗口，蘇明媚正舉著手機對準他。見他發現，她并不躲閃，反而微笑著揮揮手，嘴唇開合像是在說：“小心監控。“

就在這時，齊小星感覺后頸的印記突然火燒般疼痛。他下意識摸去，指尖傳來異常的灼熱感。馬路對面的電子廣告牌突然閃爍起來，所有畫面都變成了同一個畫面：一個巨大的數字“99“，下方是不斷減少的倒計時。

“72:00:00“——整整三天。

一輛灑水車唱著《致愛麗絲》駛過，水霧中廣告牌恢復了正常，仿佛剛才的異象只是幻覺。但齊小星知道不是，因為他的運動鞋又一次離開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