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北街。

日軍憲兵司令部。

澀谷英明垂手肅立。

上村喜賴站在窗前，望著院子里幾個滿身污泥的憲兵，以及剛剛拖回來損毀嚴(yán)重的挎斗摩托車，心情很是郁悶：“四人犧牲，傷者多達(dá)十幾人……我聽說，六分隊的輕機槍副射手加藤被炸斷了腳，成了殘廢，憲兵部隊很久沒有如此嚴(yán)重的戰(zhàn)損了。”

澀谷英明說：“卑職愧對您的信任，此次事件，我愿負(fù)全責(zé)！”

上村喜賴擺了擺手：“我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即便是我在現(xiàn)場，也不會懷疑橫田夫人。問題是，橫田夫人要去拜訪周太太，那些反抗分子，是怎么知道的呢？總不至于，他們在橫田大佐家里安插了間諜吧。”

澀谷英明說：“我詢問了周太太，橫田夫人來訪，是通過電話約定的時間。因此，我懷疑，當(dāng)時的電話接線員很可能是敵方間諜，只有他，知道橫田夫人具體的到訪時間。”

上村喜賴點了點頭：“有道理。這件事，就交由你負(fù)責(zé)偵辦。另外，反抗組織接二連三的制造事端，我認(rèn)為，八月風(fēng)暴行動，是時候進(jìn)入實質(zhì)性階段了。今晚九時，憲兵司令部、治安部、警察局，三方聯(lián)合行動，對所有潛在疑似目標(biāo)實施統(tǒng)一抓捕！”

澀谷英明說：“有件事我正要向您匯報，我查過馮云龍的身世背景，他的父母和兩個姐姐，在皇軍舉行入城儀式當(dāng)天，被負(fù)責(zé)警戒的狙擊手誤殺，他們家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上村喜賴嘆了口氣：“按照佛家說法，這就叫因果。皇軍殺了他的家人，他反過來殺皇軍報仇，因此參加了反抗組織。可以理解。”

澀谷英明說：“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把他的基本情況跟您匯報一下，最為重要的是，馮有一個舅舅，您知道是誰嗎？”

“是誰？”

“齊元英。”

“齊部長？”

“是的。”

“是親舅舅嗎？”

“是。”

“這倒有趣……”

上村喜賴慢慢坐下，思索了一會：“你有什么想法？”

澀谷英明說：“卑職提議，今晚的大搜捕延后。”

上村喜賴問：“為什么？”

澀谷英明說：“從馮的行為邏輯來看，應(yīng)該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否則的話，他就不會去八道灣行刺。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和同黨躲起來，要想找到他們，就要挨家挨戶搜查，偌大的城市，如果沒有一個大致范圍，這會消耗很多的人力物力。”

上村喜賴輕輕點了點頭：“是啊，六朝古都，上百萬的人口，這么大的一座城市，要想找到幾個存心躲起來的人，確實很難。”

澀谷英明說：“所以，如果今晚展開大搜捕，他們就會躲的更久，我的意思是說，其實只要盯住馮的家，他早晚都會露面。”

上村喜賴贊許的說：“這個辦法好，簡單又實用。”

澀谷英明說：“另外，我剛剛在想，外甥是反抗分子，舅舅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別有圖謀呢？我建議，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考察一下，馬占山的例子，教訓(xùn)深刻啊。”

“就按你說的辦，大搜捕延后！”

上村喜賴神情嚴(yán)肅。

……

大平安里28號。

篤篤，篤，篤篤篤。

聽到敲門聲，馮云龍伸手拿槍。

橫田夫人聽了一會：“不用緊張，是阿良。”

“我去開門。”

齊越拎著槍走了出去。

馮云龍不放心，隨后跟出來。

打開院門一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阿良，手里拎著一只藤木箱子，從頭到腳又換了一身，綢布衫，燈籠褲，千層底的布鞋，歪戴著帽子，很尋常的地痞流氓打扮。

齊越探身向外看了看，現(xiàn)在是晚飯時間，巷內(nèi)空無一人。

“她沒事吧？”

阿良邊走邊問。

齊越說：“沒事，小傷。”

阿良松了口氣：“那就好。”

進(jìn)了屋子，橫田夫人關(guān)切的問：“阿良，還順利嗎？”

阿良說：“按照預(yù)定計劃，快到河邊的時候，我把那輛車橫在路口，一把火點著，暫時擋住追兵，北平站的人很得力，船早早等在那了，這身行頭也是他們準(zhǔn)備的，哦，本以為你能去，給你也準(zhǔn)備了一套。”

說著話，阿良打開帶來的藤木箱子，里面是一套很洋氣的連衣裙，寬邊的女式禮帽，桔色高跟皮鞋，從里到外，一應(yīng)俱全。

橫田夫人進(jìn)了里屋，很快換好衣服，整個人煥然一新，她本身皮膚白皙，加上近乎妖艷的嫵媚，非常適合這樣的穿著打扮，很像那種經(jīng)常出入上流社會的交際花。

“外面情況怎么樣了？”

齊越問阿良。

阿良說：“照比平時，街上的警察明顯增加，我來的路上，在小東門附近，還設(shè)了兩道臨時關(guān)卡，查的很嚴(yán)，我繞著走的。”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齊越眉頭緊鎖。

橫田夫人問：“你認(rèn)為反常？”

齊越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按照他們的一貫做派，應(yīng)該是傾巢出動，大肆抓捕才對，警察設(shè)幾道關(guān)卡，查驗身份證件，這都是常規(guī)操作，而且日本人也沒參與其中……”

阿良截口說：“無所謂，反正過了今晚，我們就離開了。”

馮云龍問：“你們?nèi)ツ睦铮俊?

阿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不該知道的，少打聽。”

馮云龍悻悻的說：“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沒人想打聽你們的秘密，我是想告訴你，如果擔(dān)心路上不安全，我可以給你們弄兩張通行證。”

橫田夫人在一旁歉然說：“云龍兄弟，對不住啊，阿良沒別的意思，他這屬于本能反應(yīng)，你別見怪。額，你從哪里能搞來通行證？”

馮云龍說：“之前我不是說了嘛，我有一個漢奸舅舅，經(jīng)他手開出的通行證，起碼在平津地區(qū)，基本上可以做到暢通無阻。”

“你舅舅是干什么的？”

阿良起了好奇心。

馮云龍板著臉說：“不該知道的，少打聽。”

說完這句話，隨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阿良肩膀一下：“行了，一報還一報，扯平！”

阿良也笑了：“好，扯平。”

橫田夫人看了一眼手表，正色說：“兩位兄弟，我們趕時間，就此告別吧，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夠見到你們，也希望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能夠最終贏得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真正走上民主自由之路！”

齊越說：“一定會！”

“中華必勝！”

馮云龍舉了一下拳頭。

臨走前，橫田夫人想了想，把那支掌心雷掏出來，對齊越說：“這支槍，是北平站提供的，我不方便隨身攜帶，就請你轉(zhuǎn)交給陳站長吧，另外，沒能完成任務(wù)，也請他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