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內，離周永仁最近的人，就是他的學生沈啟友，這已經成了師生二人的日常習慣，平時不離左右，言傳身教，聽候差遣。

“先生！”

沈啟友伸手入懷。

另一邊的馮云龍見狀，以為他要掏槍，快速開了一槍，沈啟友中彈的同時，他也拿出了懷里的物件——一條藍白格手絹。

男仆趁機沖上前，從身后攔腰抱住馮云龍，這家伙力氣很大，死死抱住不放，嘴里嚷嚷著：“快來人幫忙啊，我抓住他了！”

馮云龍槍管倒轉，扣動扳機，男仆悶哼了一聲，手捂著鮮血淋漓的腹部，踉蹌著退開，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哎呦的叫喚。

馮云龍踢開身前的椅子，再次朝周永仁走去，打算著再補一槍，周永仁蜷縮在地上，桌椅阻擋了射界，必須走近一些才行。

一個學生打扮的青年，舉著南部式手槍，從人群中沖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對著馮云龍，操著生硬的漢語厲聲喝道：“把槍放下！”

自從張勛臣被暗殺，對有社會影響力的“知名漢奸”，日本憲兵司令部統計出了一個名冊，按照名氣大小，或明或暗，派人保護。

這次更生中國文化座談會，憲兵隊司令部安排了兩名憲兵，扮成周永仁的學生，一個在院門外負責警戒，另一個待在會客廳。

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憲兵話音未落，忽然覺得脖子一涼，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滿手的鮮血——他被齊越悄無聲息的一刀割喉，鮮血噴涌而出。

槍殺人和刀殺人，感官上完全不同，親眼目睹一個大活人，脖子被割斷，鮮血四處飛濺，如此血腥場景，視覺上的沖擊是巨大的。

幾個女學生驚聲尖叫。

其他人驚慌的四散奔逃。

齊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趁亂才有機會，他撿起憲兵掉在地上的手槍，喊了一嗓子：“走了！”

“老家伙好像沒死！”

馮云龍還要去補槍。

之前送橫田夫人去后院的憲兵，在聽到槍聲后，飛跑著趕了過來，看見這一幕，舉槍就射。

他一路跑過來，瞄都沒瞄，舉槍就打，這一槍也失去了準頭，子彈呼嘯著從馮云龍頭頂飛過。

砰！

馮云龍還了一槍。

齊越大喊：“走啊！”

說著話，隨手抄起一把椅子，對著后窗扔了過去，稀里嘩啦一陣響，窗欞被砸出了一個不規則的缺口，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齊越從缺口翻出去。

馮云龍也跑過來，一邊翻窗戶一邊說：“有門不走，走窗戶干啥？”

齊越開了一槍，逼退躲在墻角試圖開槍的憲兵，拉著馮云龍躲到墻垛后面，低聲說：“要是從門走，肯定被堵住，他們有防備……”

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日本憲兵，從院門外沖了進來，四下散開，三人一組，平端步槍，拉著散兵線，沿著回廊兩側迂回包抄。

“小鬼子來的也太快了！”

馮云龍吃驚不小。

齊越說：“也許早就來了?！?

馮云龍舉槍瞄準：“管他呢，打死一個夠本，剩下都是賺的！來一個賺一個，來兩個賺一雙！”

齊越壓下槍管：“不能開槍！一開槍，就暴露了我們的位置，日本兵槍法都不差，十幾條槍，直接就能封住我們的退路，到時候……”

齊越話說一半，看著院子里陸續不斷現身的日本兵，不禁苦笑著說：“不是十幾條槍，看樣子至少來了一個小隊，云龍，按你剛才說的，這次我們可賺大發了！”

馮云龍很懊悔：“早知道遇到這么多鬼子，從我舅舅那弄兩個手雷好了，一炸一大片，唉，主要是那玩意太沉了，帶著累贅。”

齊越快速檢查了一下手槍：“世上沒有后悔藥，早知道遇到這么多鬼子，干脆不來多好，事到如今，沒辦法，只能拼了?！?

“對不住啊，你不讓我來，我非逼著你來，結果，把你也害了……”

馮云龍有些過意不去。

齊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馮云龍立刻閉了嘴，順著齊越目光看過去，通向后院的月亮門，那位橫田夫人款款走來，手上還拎著一個很精致的女士皮包。

本來，按照齊越的想法，既然正門行不通，就從月亮門先去后院，再想辦法從后院出去，沒想到的是，澀谷英明早有預判，提前安排了兩名憲兵，守住了月亮門。

要不要沖出去，硬拼兩個憲兵，齊越還在猶豫，主要只覺得勝算不大，對方很有經驗，一個門里，一個門外，互為犄角之勢，交叉掩護。

好在回廊很長，擔心遭到偷襲，包抄的日本兵很謹慎，在如此狹窄的環境中，依然恪守戰術紀律，采用戰場上才使用的三角進攻隊形，這樣一來，搜索效率大大降低，反而給了齊越和馮云龍喘息之機。

“站??！”

日本憲兵攔住橫田夫人。

澀谷英明早有命令，反抗分子可能會扮成任何人，即便是面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這兩個日本兵也如臨大敵一般，嚴陣以待。

“什么事？”

橫田夫人很平靜。

為首的是一個上等兵，因為橫田夫人說的是日語，他的態度緩和下來：“你是什么人？”

橫田夫人戴著墨鏡的臉，看不出絲毫情緒上的變化：“我是橫田大佐的太太，來拜訪我的好朋友周太太，有什么問題嗎？”

上等兵恭聲說：“請問，您說的是哪位橫田大佐？”

橫田夫人笑了一下：“哪位橫田大佐？難道說，駐屯軍司令部，有很多姓橫田的大佐嗎？”

他們的對話，齊越一知半解，北洋大學聘請了日籍化學教師，齊越特別喜歡上化學課，平時接觸多了，基本的日語會話也學了一些。

“這不合理呀……”

齊越喃喃自語。

馮云龍問：“什么不合理？”

齊越說：“以這位橫田夫人的身份，怎么會連個送的人都沒有呢？來的時候，她告訴司機，六點鐘以后接她，這才兩點鐘不到……而且，剛剛開了槍，后院一定聽得到，一個女人，怎么敢在這種時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