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陳衍便開始了谷底狩獵。

安全區外灰綠色的毒瘴彌漫著，既是天然屏障，也束縛著他們的活動。

服下小醫仙特制的解毒丹，口鼻纏緊布條，陳衍謹慎地在安全區邊緣試探。

憑借玄階中級的身法蟬影步和化靈拳，對付一些誤入安全區邊緣的低階魔獸并非難事。

他將狩獵的目標鎖定在這些落單或弱小的野獸身上。

每一次成功的擊殺，系統冰冷的提示音都會在陳衍腦海中響起，帶來一絲經驗增長的真實感。

如今雖然危險重重，但這種看得見的成長卻更加令人振奮。

收獲的獸肉，也為兩人提供了珍貴的肉食補充，大大改善了之前只有樹薯和野果的窘迫伙食。

小醫仙看著陳衍每日帶回的獵物，臉上總會露出笑容，細心地將獸肉處理好，或烤或煮，為艱苦的環境增添一絲生活的煙火氣。

幾天后的下午，如同往常一樣，陳衍再次走出安全區，在毒瘴邊緣逡巡狩獵。

他選擇了一片相對干燥的高地，正準備對一只潛伏中的一階魔獸動手。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遠處山谷深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低沉而沉悶的轟鳴。

毒瘴動了！

四周原本相對穩定的灰綠色毒瘴，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攪動，開始劇烈地翻涌起來。

瘴氣不再像往日般緩慢流動，而是如同潮水般翻涌，其邊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四周蔓延。

“不好！”

陳衍心中一凜。

毒瘴涌動，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們棲身的巖縫安全區。

他立刻放棄獵物，轉身全速沖回棚屋方向。

“小醫仙，毒瘴在移動！”

他沖進安全區邊緣。

小醫仙正在棚屋內處理陳衍昨日獵獲的獸皮，聞聲抬起頭。

她的神色瞬間變了，身為天生毒體擁有者，她對毒性的敏感遠超常人。

空氣中彌漫的毒氣濃度正在急劇升高。

“瘴氣在移動！”

小醫仙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驚慌，她看向安全區的邊緣，毒瘴迅速侵蝕著僅存的凈土，一點點逼近他們的棚窩。

毒霧如同洶涌的潮水，帶著刺鼻的腥腐氣味，距離那簡陋的窩棚只有咫尺之遙。

再不想辦法，他們賴以棲身的最后安全區將徹底被毒瘴吞噬。

小醫仙臉色煞白，目光飛快地在窩棚和洶涌而來的毒霧之間轉動。

她深知這片毒瘴的可怕，遠非那簡陋的防護所能抵擋。

一旦被卷入，后果不堪設想！

“小醫仙！”陳衍已跑到她身邊，呼吸急促，眼中滿是凝重，就要伸手拉她后退。

“別過來！”小醫仙猛地后退一步。

她看著陳衍，眼神復雜無比，有絕望，有猶豫，但最終被一種近乎決絕的光芒所取代。

“我沒辦法…不這樣我們都得死！記住，千萬別離開我身邊！”

話音未落，她深吸一口氣，瞬間斂去所有慌亂，神情異乎平靜。

在陳衍驚愕的目光中，小醫仙的指尖泛起紫色。

她抬起纖細的手臂，白皙的手掌緩緩探出，正對著那即將撲面吞沒窩棚的灰綠色毒霧。

“嗡——！”

一股吸力，驟然以她的手掌為中心爆發開來。

灰綠色毒霧靠近她掌心數尺范圍時，速度猛地一滯。

緊接著，肉眼可見的一縷縷灰色毒氣，化作涓涓細流，涌入她手掌之中。

小醫仙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上血色盡褪，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牙關緊咬。

這種強行吸收對她而言絕非易事，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未成熟的毒體，帶來巨大的負荷。

但她的手掌，卻穩定得如同磐石，死死地定在空中，維持著吞噬。

時間似乎變得極其緩慢。

那洶涌的毒霧墻，在距離窩棚僅有一臂之遙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堤壩。

雖然邊緣依舊有稀薄的毒氣在滲入安全區，但毒氣洪流，硬生生被小醫仙截斷了。

整整一刻鐘的僵持。

她成功了。

小醫仙如釋重負，手臂無力垂下，身體搖晃，喘息急促。

毒潮褪去，堪堪保住了他們的棲身之所。

毒霧依舊彌漫在安全區之外，但失去了沖擊勢頭，重新變得緩慢。

陳衍心中波濤翻涌，上前一步想扶住搖搖欲墜的小醫仙，卻不知該說什么。

小醫仙避開他的目光，緩緩轉過身，走到溪邊一塊相對平整的大石上坐下，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她的肩膀在微微聳動，不是因為哭泣，更像是一種深藏的恐懼。

陳衍沉默地走過去，在離她不遠處的另一塊石頭上坐下。

良久，是陳衍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那就是你的能力？”

陳衍知曉這是小醫仙守了十幾年的秘密，一直未曾點破。

如今意外讓她顯露了毒體，既成的事實擺在眼前，不如借此契機當機立斷，把話挑明也好。

“不許說謊。”

陳衍起身，輕輕捧起她的臉，直直看著那對平日里靈動輕快，此刻卻又水霧彌漫的眸子。

她將頭埋回膝蓋間，沉默片刻后，聲音帶著苦澀與疲憊承認：“厄難毒體。很可怕，也很惡心，對嗎？一個只會制造和吞噬劇毒的怪物。”

“不，”陳衍斬釘截鐵地打斷她，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和肯定，“一點也不。你剛才救了我的命，救了我們的命的，不是怪物，是小醫仙。”

他的聲音放緩，變得沉穩而富有力量。

“在青山鎮，在萬藥齋，你用藥草救治的病人。現在在這鬼地方，你用毒保護了我們的安全區。

力量本身沒有正邪，關鍵在用的人，和用它的心。

我看到的，是一個為了活下去，也為了保護同伴，在拼命的小醫仙。”

陳衍又湊近了些，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是我心中最善良、最溫柔的小醫仙。”

夜風在懸崖峭壁間嗚咽穿過，吹動小醫仙額前碎發。

篝火余燼在窩棚明滅，于毒霧寒夜中散發微光。

小醫仙終于抬起頭。

她的眼眸微紅，水光瀲滟，卻在此刻格外明亮，仿佛長久冰封的面具裂開縫隙。

“陳衍……”

她輕聲喚出他的名字。

后面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吐，卻最終消融在嘴角一點極淡卻真實的笑意里。

陳衍看著她，在那清亮的眼眸中，第一次捕捉到徹底卸下沉重防備后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