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比零。

這就是陸云生火力全開的實力，直接殺得少女片甲不留。

那少女輸得瞠目結舌，不再囂張。

她有些猶疑地看著陸云生：“這次能不能換我先來。”

陸云生并未表示。

沒想到這少女竟擅自執黑先行，下著下著，直接精準復刻了陸云生的“三三禁手”。

陸云生見狀，立即起身，漠然道：“詩會已開，少爺我們走吧?！?

他一把拽住云思夜，趕緊開溜——好家伙！難不成這少女連輸十幾盤，就是想破解這禁手，現在破不了了開始反過來坑我了？

陸云生不太體面地跑著，云思夜更不體面地超過了他——陸云生抬頭一看，原來他是看到王明慧了。

陸云生果斷停下腳步，主動落后云思夜十幾個身位，遠遠觀望。

“這位仁兄，不太面熟啊……”這聲音怎得有些耳熟？

“在下忝為云府別院伴讀書童。”陸云生頭也不回，傲然道。

他悄悄側目一瞥，果然是那位少女，又趕忙轉頭回來。

“仁兄所創的弈棋確實獨到，尤其起手便暗藏殺招，令人嘆服?！蹦巧倥髅酿X，笑容燦爛，“不知那起手可有解法？”

陸云生老實道：“并無，況且，此下法并非我獨創，是我家鄉人……那邊開始的?！?

少女眸中好奇更甚：“家鄉人？聽你的口音，分明是我金陵人士才對，我怎從未聽說這等玩法?！?

陸云生一怔：“此乃我蒙師所傳，并未流傳?！?

少女聞言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陸云生有些別扭，這少女鐵定身份不一般，與她并肩而立不過片刻，便如芒在背。那群少年們的灼灼視線有如實質，刺得他難受。

他僵直著脖子，不敢回頭。

少女恍若未覺，只自顧自地遠遠看著那王明慧。

陸云生腳下微動，又怕挪得不夠自然，反惹人注目，只好繼續保持原狀。

他釘在原地遠遠看去，云思夜搭不上啥話，跟個拱衛行星的衛星一般，只知繞著王明慧轉。

恰在此時，王明慧轉過身來，目光剛好落在陸云生這邊，她驚喜招手，揚聲道：“陳家妹子，到我這兒來！”

王明慧本就在眾人關注中心點，此言一出，所有目光瞬間就聚焦到陸云生身邊的那位少女身上。

陸云生如釋重負，默默退開數步，只想遠離焦點。

云思夜居然也退了幾步。

看來這少女大有來頭啊，估摸著年紀跟自己也差不多大吧。

陸云生心中暗忖：姓陳，又是金陵人，莫非……

這位陳姓少女聞言一笑，從容往王明慧那邊走去。

云思夜趕緊向陸云生招手，示意需要他這伴讀書童貼身保護。

陸云生無奈之下，只好慢下幾步跟了過去。

王明慧待她走近，上下打量，欣慰開口道：“靈昭妹子，許久不見，果然出落得更標志了?！?

女子確實比男子發育得早，在陸云生前世讀書那會兒，同樣年紀，小學六年級的男孩跟女孩相比，簡直像是兩個物種。

陳靈昭盈盈一禮：“王姐姐才是數年不見，風采凌人呢?！?

凌人嗎？看來這兩人關系并不好。

王明慧笑容不變，話鋒卻轉：“不知妹妹可有事情教我？”

陳靈昭搖頭：“天下瘋傳，王家貴女志在朝堂，不日將為當世第一位女官，我無有官身，人微言輕，如何敢指摘王姐姐呢？”

王明慧閉口不言。

云思夜瑟瑟發抖。

陸云生暗中觀察。

兩位女子同時對峙，氣氛微妙，自然有按捺不住的狂蜂浪蝶上前打圓場。

“江寧縣尊到！”

一聲通傳，霎時全場肅靜。王明率先迎出，其他人緊隨其后，唯獨陳靈昭站在原地，神情莫辨。

一位身著常服，年約三旬的白面郎君踱步而來，身后緊跟著數名身著公服的衙役。

“某/白身/草民拜見縣尊大人?！北娙斯睚R喏。

陸云生心中暗道，還好，此時見官尚不需要跪拜。

江寧縣尊含笑，作勢虛扶道：“游園詩會乃是雅事，并非公干，各位皆是青年才俊，待老夫如常便可，不必如此多禮?！毖援?，此人習慣性地捋了捋稀疏的短須。

王明慧忙抬首道：“民女拜見陳縣尊，縣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陳縣尊哈哈一笑，打斷道：“民女？王家女，何時成了民女？不提這明年你或許便將與本官同朝為僚，單論往上數八十年，王老太爺也是響當當的朝中大員，到了如今王家也是金陵巨富，何來民女一說？”

他打量了王明慧一眼，意味深長道：“莫要如此妄自菲薄才是。”

王明慧垂首低眉，過了半晌才道：“縣尊教訓得是，民……妾身謝過縣尊撥冗教誨?！?

陳縣尊擺擺手：“罷了罷了，原先大行皇帝國葬須得禁娛一年，幸得當今陛下寬宥，百日戴孝后便弛了此禁，不然按往日規矩，今日這詩會確然辦不成。”

眾人頓時山呼萬歲。

陳縣尊滿意點頭：“有賴當今圣明，天下風調雨順，化沐皇恩。好了，你們這詩會讓我來，可是定了題目？”

王明慧連忙道：“不敢，正要縣尊抬舉定題?！?

陳縣尊故作沉吟，捋須道：“嗯……那不若以‘論女子參政’為題，提前為你祝賀祝賀？”

王明慧聞言面色驟然慘白，貝齒咬緊下唇。

這時有一衣著光鮮之人跳將出來，附和開口道：“陳縣尊此言在理，正所謂‘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女子竊權亂政，此害古已有之。天下伐紂，正是為此，武王仁德……”

王明慧尚未出言，倒是那陳靈昭直接喝道：“二叔！”她顯然覺得自家二叔如此咄咄逼人，有失體面。

陳縣尊心下一驚，循聲望去，這才驚覺自家親侄女竟也在場！

他不由尷尬干咳兩聲。

王明慧這才強打精神，挺直脊背，朗聲回道：“燕雀爭檐語，鯤鵬振海溟。千秋興廢事，豈獨屬冠纓？”

四下寂然。

此詩或許早就在其心中許久，一直未露丘壑。

她環顧四周，隨后直對陳縣尊，凜然道：“妾身雖一介布衣女子，亦不懼縣尊以官凌民，以大凌小，以男凌女之行！”

之前那人立刻反駁道：“你既然說了‘以男凌女’之言，意思不就是男子原便勝過女子，那又何來‘豈獨屬冠纓’之說？自相矛盾，不外如是！”

兩人針鋒相對，火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陸云生垂眸不語，面無表情，不予置評。

看來朝堂的斗爭，確實比想象的還要激烈一點。